其他几个喝原方药的伤兵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好多了”“能站直了”“肚子里暖暖的,不闹腾了”,有个甚至还蹦了两下,证明自己没事,引得周围士兵一阵哄笑。
“喝右边药的呢?”林越的目光转向另一排,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
右边的伤兵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霜打过的茄子。最年轻的那个带着哭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拉……拉得更厉害了……昨晚起夜五次,最后拉的都是水,像尿一样,还带着泡沫,颜色发绿,腥得能熏死人!现在头晕得像转圈圈,站都站不稳……”他刚说完,旁边一个伤兵突然弯下腰,捂着肚子“哎哟”一声,裤腿瞬间湿了一片,引得周围士兵一阵惊呼,纷纷往后退,怕被溅到。
林越让人把两排伤兵的粪便样本端上来——用陶罐装着,盖着盖子,却依旧挡不住里面的腥臭味。左边的陶罐打开,里面的粪便成形,颜色呈健康的棕黄色,像截短木头;右边的打开,却稀得像米汤,还泛着泡沫,颜色发绿,像池塘里发臭的水。两个陶罐并排摆在桌上,对比惨烈得像两个世界,一个生机勃勃,一个死气沉沉。
“大家都看见了。”林越举起两个陶罐,声音洪亮得像擂鼓,震得周围的士兵耳朵嗡嗡响,“这就是真相!有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方子好,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在药里加了缓泻草,把弟兄们的命当赌注,拿他们的痛苦当自己的垫脚石!”
人群“哗”地炸开了锅,士兵们的目光像箭一样射向胡郎中,骂声、质问声像冰雹一样砸过来:“你还是人吗?拿弟兄们的命斗气!”“亏我们还叫你胡郎中,你配吗?简直是披着人皮的狼!”“把他抓起来,交给将军处置!”
胡郎中的脸涨得像块煮熟的猪肝,山羊胡抖得像风中的茅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想辩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破风箱在抽气。最后,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湖蓝色的绸缎褂子沾了泥,再也看不出当年的体面,像条被丢弃的破布。
“我……我不是故意的……”胡郎中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滴在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就是……就是不服气……他一个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凭什么比我受欢迎?我行医二十年,看过的病人比他吃过的米还多……”
林越走到他面前,把那碗原方的药汁递给他:“胡郎中,你行医二十年,该知道‘医者仁心’四个字怎么写。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斗气的,更不是用来争名夺利的工具。你看这些弟兄,他们把命交到我们手里,是信任我们,我们能这么对他们吗?”
胡郎中接过药碗,药汁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看着碗里自己曾经最不屑的“新方子”,褐色的药汁里映出他狼狈的脸,突然想起年轻时给人治好了病,病人送他这件湖蓝色绸缎褂子时,他也曾拍着胸脯说“绝不辜负信任,定当以仁心待病人”,如今却把这话忘得一干二净,被嫉妒蒙了心,被名利迷了眼。
林越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用炭笔写着“草药配伍禁忌表”,纸是用麻纸做的,边缘被风吹得卷了边,像只展翅的蝴蝶。上面列着“缓泻草忌与止泻药同用”“麻黄配半夏易致呕吐”“甘草反甘遂”等条目,字迹工整:“这是我整理的配伍禁忌,都是先生教我的,现在给你,说不定用得上。你经验比我多,只是这次走了歪路,迷了心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观的士兵,最后落回胡郎中身上,声音放软了些,像春风吹过冻土:“要是不嫌弃,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你的老方子有你的道理,经历过时间的考验;我的新法子也未必全对,需要实践来检验。互相学习,总比互相拆台强,你说呢?”
胡郎中愣住了,接过那张纸,指尖触到纸的温度,像触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得他一哆嗦。他以为林越会把他赶走,甚至让将军治他的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小子,不仅医术比他高,心胸也比他宽,像片能容下江河的大海,而自己,不过是条争强好胜的小溪。
“先生说过,‘医者的对手是疾病,不是同行’,”林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斗错了方向,把力气用在了内斗上,让真正的敌人——疾病,在一旁偷笑。现在改过来,还不晚。”
阳光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个医者身上,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却没有胜利者与失败者的对立,只有一片被晨光浸透的沉默。士兵们的骂声渐渐停了,看着林越的目光里,多了些敬佩——他不仅揭穿了真相,更守住了医者的体面,像颗温润的玉,既有硬度,也有温度。
第四节 药案和解
医疗帐篷里,药香弥漫,清新的艾草味混着黄连的苦涩,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气息。胡郎中正在给伤兵换药,动作比以前轻了许多,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他的山羊胡洗干净了,修剪得整整齐齐,湖蓝色的绸缎褂子虽然沾了泥,却也浆洗得笔挺,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挺着胸脯,眼神里多了些平和与谦逊,少了些傲慢与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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