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曹文华那句“唐代的绢纸就不好找”,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陈云心头刚刚燃起的计划火苗上。他眉头紧锁,目光再次投向摊开在长桌上的三幅唐代名画——吴道子的《钟馗图》笔走龙蛇,钟馗怒目虬髯,威煞之气几乎要破绢而出;阎立本的《异国来朝图》人物众多,神态各异,衣饰华美繁复,尽显大唐气象;张萱的《夫人春游图》则仕女雍容,线条流畅,设色清雅,一派盛世闲情。
每一幅,都是画圣手笔,承载着盛唐气象。每一幅的绢丝纹理、颜料沉淀、墨色晕染,都历经千年时光的打磨,带着独一无二的时代烙印。要完美复制,谈何容易?尤其是那承载着画魂的唐代绢纸,早已绝迹人间。
“绢纸……”陈云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钟馗图》边缘一处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松散的绢丝,触感微糙,带着岁月的颗粒感,“不仅是绢纸,还有颜料。唐代矿物颜料,如石青、石绿、朱砂的研磨细度和配比,与后世截然不同。墨色沉淀的层次,线条的力度和神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抬起头,看向曹文华,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曹叔,我记得您提过,您和师伯(赵福来)手里,是不是还存着一些早年从老库房淘换下来的、品相不佳但年份够老的唐宋绢本残片?”
曹文华眼睛一亮:“有!是有一些!都是些破损严重、无法修复的残片,但绢丝确实是老东西!一直压在箱底,想着或许哪天能派上用场修补其他古画……”
“够了!”陈云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决断,“残片就残片!只要绢丝是老的,年份对得上,就有办法!把那些残片都找出来!还有,我记得仓库角落里还有几块早年收来的、没舍得用的老墨锭和矿物颜料原石?”
“对!有朱砂原矿,还有一小块孔雀石(石绿)!”曹文华立刻会意,“你是想……用老绢、老料,做旧仿新?”
“不是做旧仿新,”陈云眼中精光闪烁,“是‘移花接木’!用真正的唐代绢丝残片,拼接成足以承载画作的基底!用真正的唐代矿物颜料研磨调配!我们要做的,不是制造一个足以乱真的赝品,而是……再造一幅‘真迹’!一幅在材质、颜料上,与唐代真迹别无二致的‘真迹’!只在笔意神韵上,稍加‘修饰’,让傅杰的鉴定团队,挑不出材质上的毛病,却在最核心的‘气韵’上,埋下我们自己的‘暗记’!”
曹文华倒吸一口凉气!这想法太疯狂了!也太……精妙了!用真材实料打底,只在最核心的“画魂”上做手脚!这需要何等精准的控制力和对古画神韵的极致理解!
“可是……时间!”曹文华忧心忡忡,“傅杰说他的团队两天后就到!两天时间,要完成三幅画的拼接、颜料研磨、临摹、做旧……这根本不可能!”
“一幅!”陈云斩钉截铁,“集中所有力量,只做一幅!傅杰最想要的是顾恺之,我们暂时拿不出,那就用这三幅唐画中最具冲击力、也最容易在‘气韵’上动手脚的——吴道子的《钟馗图》!这幅画气势雄浑,线条奔放,最适合我们‘藏拙’!只要这一幅能暂时唬住他,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寻找顾恺之摹本的下落,或者……布更大的局!”
他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小陈!曹师傅!在楼上吗?”
是谭国华!而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陈云和曹文华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迎向楼梯口。
谭国华快步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为首一人约莫六十岁上下,身材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皮质公文包,步履沉稳,自带一股渊渟岳峙的学者气度。
“小陈!曹师傅!”谭国华脸上带着罕见的振奋之色,“这位是故宫博物院书画鉴定组的组长,也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首席顾问,徐墨林徐老!”
徐墨林!这个名字在书画鉴定界,就是一座活着的丰碑!陈云和曹文华肃然起敬,连忙上前问好。
“徐老,这位就是陈云,这位是曹文华,我们店的资深鉴定师,也是修复高手。”谭国华介绍道。
徐墨林的目光在陈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让陈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审视了一遍。随即,徐老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赞许:“后生可畏。沈老在电话里对你评价很高。”
他身后的两人也上前一步。一位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气质精干,眼神锐利如刀,自我介绍道:“国安部特派员,代号‘青锋’。”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之处,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警惕。
另一位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利落的卡其色工装裤和帆布鞋,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容貌清秀,眼神却异常专注和明亮。她对着陈云和曹文华腼腆地笑了笑:“大家好,我叫苏晚,是徐老的学生,也是故宫博物院的助理研究员,专攻古代绘画材料学和显微痕迹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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