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宅院内,晨光熹微。
几口大铁锅还在院中冒着袅袅余烟,空气中残留着明矾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银圆冷却后的金属凉意。昨夜那堆积如山的“银海”已然消失大半,唯余十几个空空如也的大塑胶盆和散落的零星杂物,昭示着方才的忙碌与喧嚣的落幕。
陈小英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留下的几箱未被挑走的精品银圆和那个尚未拆解的沉重木箱,眉头紧紧锁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犹豫与挣扎。苏林生那饱含期望与悲凉的目光,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那个庞大的、从未融入过的京都苏家,此刻如同一片巨大而陌生的阴影,笼罩下来。她一生艰辛,所求不过是儿子陈远平安顺遂,远离纷争。可那“苏家未来家主”的光环,究竟是通天坦途,还是万丈悬崖?
“妈……”陈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他走到陈小英身边,目光并未落在院中的“财富”上,而是投向远方蜿蜒的山路,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对从未谋面的“曾祖”苏林生,那垂暮老人绝望的恳求让他心头莫名揪紧;而对那个早已刻上“抛弃者”烙印的生父苏正纯,恨意却如同淬毒的荆棘,刺得灵魂都在疼痛。
陈云站在堂屋门口,将陈小英的踌躇、陈远眼中交织的痛楚与茫然尽收眼底。他无声地走到院中那最后三口尚未开启的箱子旁。
这箱子材质普通铁木,制作却出乎意料的精良,严丝合缝。陈云拿起铁锹,锹尖精准地楔入箱盖与箱体的缝隙,手腕发力!
“咔嚓!”
第一口箱盖应声而开!
一股淡淡的、如同旧棉絮混合着干稻草的特殊气息弥漫开来。箱内并非想象中的金银珠宝,而是塞满了干燥整洁的稻草。掀开稻草保护层,里面赫然是几层油纸和厚厚的干净棉纱!
陈云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棉纱和油纸,如同揭去历史的面纱。
两排物体静静地卧在棉纱之下。
他屏息,轻轻取出一件长条状、用稻草包裹严实的东西。陈小英和陈远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紧张地望着他专注的动作。
一层,又一层。
稻草被剥离,油纸被揭开,最后一片细密的棉花轻轻拂落……
嗡!
阳光恰好落在那显露真容的器物上!
器型第一件:
青花幽翠耀晨曦,一痕古意破尘封!
撇口斜出,线条流畅如鱼跃清溪;长颈微弧,延伸出庄重挺拔之势。弧腹向下收敛,勾勒出饱满而优雅的弧线,仿佛包容着岁月沉淀的力量。最终,落于其下那别致的**圈足**,竟非寻常平板,而是匠心独运的**双重台结构**——外圈稍高舒展如莲瓣,内圈微敛承托瓶腹,一圈更显利落坚实的边缘向外微撇,如宝剑出鞘后铿然立于地上的那一声定音!这绝非常见的圈足,只在传世的寥寥几件康熙官窑重器底部,才能得见如此**刚劲硬朗、棱角分明的双重台设计**!
瓶高约33cm,胎骨坚实细密,釉面莹洁温润。通体以白釉为底,其上勾勒的青花已然跳入眼帘——并非繁复的缠枝莲,而是一条盘绕虬曲的五爪苍龙!龙身矫健,张牙舞爪,穿行于缭绕的云雾之间!云雾的勾勒非柔婉曲线,反而带着几分刀劈斧凿般的**硬朗风骨**,与瓶颈那疏朗挺括的蕉叶纹上下呼应,整个画面气势磅礴,充满了**康熙早期官窑特有的雄浑笔意**!青花发色纯正浓艳,如同凝聚了最深沉的钴蓝精髓,在光线下散发出幽邃凝练的宝光!
陈云的手指带着难以言喻的珍重,托起瓶底。一方方正的印章落入视线——
“大清康熙年制”
六个楷书字体,结体端正,笔力雄浑内敛,每一笔皆如千钧坠石,深深刻入釉骨!这正是**康熙早期官窑御制正款的标准风范**!绝非坊间仿款能有的威严与力道!
器型第二件:
才露真容又逢春,珐琅彩绘夺天工!
那包裹着第二件器物的稻草被层层剥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完整的器物,而是一段极其精美细腻的颈肩曲线。
**金廷标!**
陈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瓶身颈肩处一处不易察觉、却用极其精妙的珐琅彩料书写的、蝇头小楷般的落款!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金廷标!乾隆朝内廷供奉的顶级画师!其笔下人物、山水被乾隆帝誉为“神品”!他的画作,代表着清代宫廷绘画的最高峰!而此瓶上的珐琅彩人物画,竟出自他之手?!
陈云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以近乎拆解宝藏般的专注,飞快而精准地拆开所有的棉花油纸!
全瓶显露!
这是一件**珐琅彩人物纹瓶**。尺寸与那件康熙青花瓶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通体施白釉,釉质如玉,莹白温润。其上绘制的不是凶猛的苍龙,而是一副**精致绝伦、宛若天成的人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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