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村,陈远家天井。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斜斜地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混杂着金属锈蚀、明矾和淡淡焦糊味的奇异气息。
十几个巨大的白色塑胶盆整齐排列,如同盛开的巨大白莲。盆内,密密麻麻的银圆浸泡在清澈的冷水中,折射着粼粼波光。那是经过一夜冷却、刚刚完成“水煮”工序的十万枚银圆!它们褪去了部分厚重的锈壳,露出了或灰白、或微黄、或带着斑驳绿锈的底色,如同从漫长沉睡中被唤醒的士兵,沉默地堆积着。
谭国华站在天井中央,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眼前这令人窒息的“银山”。饶是他见惯了博物馆里的奇珍异宝,主持过无数大型考古发掘,此刻也被这堆积如山的银圆震撼得半晌无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屋檐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
“小陈……”谭国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你这是挖了哪家军阀的银库不成?”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云,眼神复杂,既有惊叹,也有深深的疑虑。
陈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平静:“谭老说笑了,机缘巧合罢了。您看,这些品相如何?能出手吗?”
谭国华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随手从盆里捞起一把银圆。冰冷的触感传来。他仔细端详着:袁大头、孙小头、船洋……年份各异,版别普通。大部分银圆表面锈蚀虽被煮掉不少,但依旧残留着深浅不一的锈痕、水垢和细微的划痕,品相只能算中等偏下。正如陈云所说,真正稀有的版别和品相极佳的龙洋,早已被挑拣出来,锁进了另外的箱子。
“数量……太大了。”谭国华缓缓站起身,眉头紧锁,“普通的古玩店、收藏家,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而且……”他掂了掂手中的几枚银圆,“品相参差不齐,锈色处理得也粗糙了些,卖不上太高的价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云:“你确定……只要出手这些普通的?那些挑出来的……”
“那些另有用处。”陈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谭老,您路子广,帮我想想办法。哪怕价格低一点,只要有人能一次性吃下,尽快变现就行。”
谭国华盯着陈云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罢了,老头子就豁出这张老脸,帮你问问。”
他走到天井角落,避开众人,开始拨打电话。一连打了四五个,语气时而客气,时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陈云站在不远处,看似随意地整理着工具,实则凝神细听。
“……对,数量很大,十万枚左右……品相?中等偏下,都是普通版别……嗯,处理过,锈蚀去掉了大部分……价格?市场价现在大概八十到一百一枚?量大可以谈……什么?你吃不下?……那算了。”
“……老李啊,是我,谭国华……有这么一批货……对,银圆……量大,要一次性走……什么?你只收精品?……行吧。”
“……喂?林老板吗?我谭国华……对,有这么个事……”
当谭国华拨通最后一个电话,称呼对方为“林老板”时,陈云敏锐地察觉到,谭国华的语气明显郑重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林老板,打扰了……是这么回事,我这边有个小朋友,手里有一批银圆,数量不小,十万枚左右……品相普通,但都是真货,刚从水里捞出来处理过……对对,就是普通流通币……价格?小朋友急着出手,量大从优嘛……八十?不不,林老板,这个价……您看这样,七十五一枚,包真,包数量……行!您爽快!……好!好!我让他准备好,下午……下午三点,老地方,我带人过去……没问题!包您满意!”
谭国华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走回陈云身边,拍了拍陈云的肩膀:“小陈,成了!下午三点,我带你去见买家。”
“这么快?”陈远在一旁惊讶道,“谭老,对方什么来头?十万枚啊,说收就收?”
谭国华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这位林老板,背景深得很。在粤东省,乃至整个南中国,做贵金属和‘特殊物品’流通的,他都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手眼通天!价格虽然压到了七十五一枚,但胜在痛快,现金交易,当场结清!省了你多少麻烦!”
七十五一枚,十万枚就是七百五十万!虽然比陈云预估的八百万少了五十万,但正如谭国华所说,能一次性、现金交易,省去了无数风险和麻烦,绝对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多谢谭老!”陈云真心实意地道谢,“下午我跟您去。”
“好!”谭国华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天井里的银圆,“赶紧准备吧,找结实点的袋子或者箱子装好。林老板不喜欢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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