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光尚带着几分慵懒的温度,斜斜穿过车窗,落在陈云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上。驾校报名大厅里人声鼎沸,混杂着各种方言和新车的皮革气味,嗡嗡作响的空气里满是兴奋与憧憬。填表、缴费、分配教练……一切流程简单得如同预设好的程序。
直到指尖触碰到那本薄薄的名册。
“喏,三个小伙子,你们仨分三组。效率点!” 办公桌后面微胖的中年男人头也不抬,手指在名单上一点一滑,“王明东,你!跟着张教练!陈远,那边,李教练等你!陈云——” 那声音顿了顿,透出一股子随意的尘埃气,“你这名字……嗯,严教练那边还有空位,过去吧!”
“严”字落下,如同平静水面投下的一颗小石子。
陈云签字的手极轻微地停滞了零点一秒。脑中瞬间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个曾在古玩市场有过匆匆一面、带着浓厚乡土执念的严姓汉子。是巧合?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淹没在陈远那标志性的聒噪声音里。
“嘿!云哥,看那边教练车!” 陈远胳膊肘使劲杵了陈云一下,咧着嘴,下巴朝不远处一辆被磨得有些秃噜皮的老捷达努了努,语气戏谑,“啧啧,看看咱这位严教练的座驾!这沧桑,这岁月感……咱哥几个开这玩意儿学,会不会跑半道儿就给颠散架了?” 他边说边拍着陈云肩膀,挤眉弄眼,一副“前途多舛”的悲壮神情。
黄东凑过来,摸了摸自己新理的寸头,闷声闷气地插话:“能开就行呗!咱要求不高!只要能跑,别撂路上就行!”
两人一唱一和,活像在说相声,引得旁边几个同样等待的学员投来好奇又好笑的目光。
陈云没理会这俩活宝,目光越过略显破旧的车身,投向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人影。那正是名单上标注的“严教练”——一个身形精瘦、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来岁,穿着件洗得褪色的深蓝运动外套,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半截快燃尽的烟卷。他眉眼间透着点长期劳作的痕迹,没什么架子,倒像是村里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此刻他正专注地盯着场地中央正在倒库的某辆车,眉头微锁,偶尔吸一口烟,表情严肃认真。
看不出任何异样。那一点因同姓“严”而起、源自古玩市场那面之缘的微妙波澜,似乎确实是陈云自己想多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拿着名单朝树荫下走去。
“严教练?” 陈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男人闻声转过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严”这个字早已习以为常。他目光在陈云脸上停留片刻,眼神直接得很,像在审视一件物品。当他接过陈云递来的名单时,视线扫过签名栏那一手标准的行楷——“陈云”两个字,墨迹都还新鲜。
瞬间!严教练捏着名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纸页边缘微微凹陷。这个细微动作快得如同幻觉。随即,他脸上那点不易察觉的审视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混合着惊愕、难以置信,甚至一丝微妙的……紧张?仿佛在陈云那张年轻平和的面孔背后,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却又极具冲击力的影像。他握着名单的指尖都有些泛白。
这停顿同样短暂。下一瞬,严教练猛地别开视线,动作有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生硬地打破了那凝固的氛围:“呃……你就是陈云?手续…手续办完了是吧?” 他捏着名单的手势都显得有些不自然,“那边那辆捷达……你的车。上车等我!看完这趟倒库就来!”
没给陈云开口的机会,他已经急匆匆地转身,目光重新锁定场地中央那辆慢吞吞移动的教练车,只是那挺直的背影,透着一股刻意压制的僵硬。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异样情绪泄露,已经让他觉得极其不妥。
“好嘞!谢谢教练!” 陈云应了一声,将对方那一瞬的失态收在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疑云密布。这反应……绝不像普通的打量陌生学员!
“云哥!教练帅不帅?气场强不强?” 陈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夹杂着不远处发动机的嘈杂。他和黄东已经各自找到了教练车,探出头来嘻嘻哈哈。
陈云摆摆手,没接这茬,径直走向那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捷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劣质塑料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弥漫在狭窄的车厢里。他目光透过布满灰尘的前挡风玻璃,落在不远处树荫下严教练那略显僵硬的背影上。
就在此时,一阵与这简陋驾校场地格格不入的、低沉而充满力量感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开了练车场上沉闷的空气!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一辆通体漆黑、棱角分明如同猛兽伏击姿态的路虎揽胜,正以绝对不合规的低速,带着一种倨傲的压迫感,缓缓驶入了驾校大门。巨大的镀铬轮毂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晕,映着车窗深邃如墨的、根本无法窥探内部的黑色玻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