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过分热情和带着一丝狎昵的语气让陈云眉心微微一蹙。纳兰景,京都纳兰家的嫡子?一个背景深厚、与苏家无怨无仇甚至可能暗有勾结的人,此刻跑来说苏正纯该打?用意何在?
“纳兰公子言重了。”陈云淡淡道,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距离。
“哪里哪里!陈兄年纪轻轻,便得沈老青眼,更是胆识过人,前途无量啊!”纳兰景笑容不减,举起手中一只倒满了琥珀色琼浆的酒杯,硬塞到陈云手中,“来!能亲眼见证陈兄揭破赝品国宝,于沈老寿宴上大放异彩,更惩治了伪善小人,实乃三喜临门!愚兄敬你一杯!权当为陈兄压惊,也沾沾喜气!”
他的动作热情而强势,几乎不容拒绝。那冰凉的玉杯塞入陈云手中时,一股极淡的、清冽如雪水的香气钻入陈云的鼻腔。酒香?不,更像是某种品质绝佳的古玉特有的冷香。若非陈云灵觉异常敏锐,几乎难以察觉。
陈云看着杯中轻轻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沈老爷子寿宴上的定制陈年花雕,酒色纯正醇厚,灯光下漾开细碎的金波。他本能地运起一丝源自《秘藏心鉴》的辨微灵觉,轻轻嗅闻。
香气——扑面而来的是陈年花雕特有的、温软甜润的馥郁米脂香,中间包裹着焦糖的甘醇,背景里是绍兴黄酒那独特而富有层次的柔和酯香。然而,就在这几种和谐交融的迷人香韵深处,却极其诡异地缠绕着一丝…极其细微、仿佛融在酒液深处的、类似干枯紫荆花粉的极清苦之味!还有一丝淡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清冷如万年玄冰的异种草木药息!这药息之寒,远超这杯酒应有的温热!
不对!
这两道几乎被完美掩盖的异味,阴冷、细微,如同毒蛇在花丛深处吐出的致命毒信!
“陈兄,发什么愣?干了!”纳兰景已将自己杯中酒仰头饮尽,杯底朝外亮了亮,笑意盈盈地看着陈云,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死寂,犹如深潭。
陈云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毒!这杯酒里有毒!极其高明、极难察觉的混毒!纳兰景这是要借刀杀人,就在这众目睽睽的寿宴之上,利用苏家引起的混乱,将自己悄无声息地除掉?!目的…是为了那副被沈老曲解的泼彩洛神?还是为了彻底掐灭自己这个刚被沈老“记住”的变数?抑或是,苏正纯方才的异常反应,本就是纳兰景布下连环毒计中的一环?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疯狂闪现!
不能喝!
但不能当场点破!纳兰家势大,空口无凭,一旦当场翻脸,自己就是蓄意污蔑、破坏沈老寿宴!而且,纳兰景既然敢公然下毒,必有后手!
怎么办?!
就在这生死一瞬,陈云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主桌那边,沈梦如的目光不知何时已凝固在自己和纳兰景身上!那张明艳的脸上,血色正急剧褪去,一双美眸死死盯着纳兰景塞过来的酒杯,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收缩如针!
她…她看出来了?!她知道?!
谭国华也恰好结束了与旁人的寒暄,正朝这边看来,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但当目光触及陈云僵硬拿着酒杯的姿态和旁边纳兰景那看似热情实则逼人的笑容时,谭老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眉头猛地锁紧!
“好酒。”陈云倏然一笑,那笑容清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年轻人被夸奖后的腼腆。他手腕微动,将酒杯凑到唇边——
纳兰景眼底深处那抹冰寒的笑意,骤然放大。成了!这小子毕竟年轻,经不得奉承!只需半杯下肚,这无色无味的“金蝉泪”便会彻底锁死他心脉!神仙难救!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缓缓抬起的玉杯之上。沈梦如几乎窒息,指尖紧紧掐入掌心。谭国华猛地踏前半步,张口欲呼!
然而,陈云的嘴唇并未真正碰到杯沿。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握着酒杯的手仿佛极其自然地、因紧张微微一抖,一小线琥珀色的酒液飞溅而出,极其精准地洒在了他另一只手平放在桌面、刚刚不小心沾了些羹汤汁水的袖口上!
“哎呀!”陈云发出一声带着懊恼的轻呼,“看我这笨手笨脚的!敬纳兰公子的酒还没喝就洒了,真是失礼!” 他连忙拿起桌面的湿巾,低头去擦拭袖口那点微不足道的污渍。
纳兰景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僵硬如铁!一丝猝不及防的、被愚弄的暴戾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骤然从他眼底深处弥漫上来!死死盯住低头“忙碌”的陈云,指关节在桌下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却隐含金石之音的声音响起:
“一杯薄酒,值当什么!”谭国华已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愠色与责备,毫不客气地一把从陈云手中夺过那剩了大半杯的酒,“毛毛躁躁,成何体统!还不快谢过纳兰公子好意?!” 他转头对着纳兰景,皮笑肉不笑地举了举杯,“纳兰公子海涵!这小子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这杯,老头子替他赔罪!”说罢,作势就要一饮而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