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如海啸般退去,偌大的宏图府宴会厅内,只剩下一种凝滞的死寂,空气重得像浸透了铅水。
所有的目光,都钉在赵福来手中那册毫不起眼的灰黄色书册上。那三字标签——“陈云敬贺”——此刻如同烙铁,滚烫地灼在所有人心上。纳兰景眼中的阴冷几乎要冻结成冰,西京黄家代表黄继明嘴角那抹狞笑毫不掩饰地裂开,如同一头终于嗅到血腥的豺狼。沈家几位长辈投射而来的目光,已褪去了对“沈老垂青后辈”的审视,转为一种极度凝重和危险的审视。
国之重器?这分明是索命的钩镰!
陈云浑身僵硬如化石,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从天而降的污名彻底冻结。震惊、愤怒、如坠深渊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这是构陷!恶毒到极致、能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构陷!但谁?是谁在贺礼上动了手脚?阿龙?沈家筹备处的人?还是……某个能在这层层防护下如鬼魅般行事的势力?那本东西……到底是什么?赵福来念出的“卯字第九十七卷”、“洪武三十一年吴淞口秘议”几个字眼,如同淬毒的金针,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深处。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白,谭国华平日的耳提面命,让他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何等恐怖的份量和足以点燃滔天巨浪的凶险!
就在这思维几乎冻结的瞬间,一道灵光如同濒死挣扎中划破黑夜的闪电,狠狠劈入他的脑海!
不对!
赵福来的判断不对!
刚才赵福来下意识翕动鼻翼捕捉气味的动作,与他脱口而出的“宋内府蝶装古意”出现了致命的逻辑错位!
宋朝内府装帧所用特制浆糊,需经特殊熏蒸秘法处理,其味沉敛悠长,哪怕隔世数百年,若保存完好,若有若无之间犹带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幽兰谷底木樨般的冷冽药香!
而那册子…赵福来嗅闻后眉宇间锁紧的分明是混杂了泥腥与尸蛀般的异味!这绝非正统宋元内库之物!
这细微得如同尘烟般的破绽,成了漆黑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沈老!”
“这本册子——是假的!”
陈云的声音骤然响起,突兀而尖锐,在死寂的厅堂中如同一块投入古井的石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亢指控震得心神一晃,无数道惊诧、嘲弄、如同看垂死挣扎般戏谑的目光瞬间聚焦。
就连正欲厉声质问的沈老爷子,那双冰封寒渊般的眸子也微微凝滞了一下。死寂的宴会厅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所有人都被陈云这石破天惊的喊声震得心脏骤然一缩。
“放肆!”纳兰景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声音因激动而尖利,“铁证如山!你还敢在此颠倒黑白?沈老面前,岂容你狡辩!”他那副激愤的姿态,仿佛恨不能立刻生撕了陈云。
“年轻人,”主桌旁,先前因香炉一事而面色灰败的西京黄家代表黄继明也缓缓站了起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钝刀割肉,“人前显圣,得了沈老一句青睐,就真以为能鱼目混珠了?这等……祸国之物,也敢造次?赵先生的眼力,是你说假就假的?”他刻意在“祸国之物”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阴毒的目光紧紧锁住陈云,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猎物的脖颈。
谭国华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陈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怒其莽撞的不敢置信,有火烧眉毛般的惊急忧虑,更有深不见底的恐慌!这傻小子!在这种要命的关头,毫无凭据地顶撞赵福来的鉴定?这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自扇耳光,甚至可能被反手扣上一个“心怀叵测,扰乱视听”的更大罪名!这孩子……难道不知深浅到了这般地步?!
沈梦如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那双望向陈云的眼眸里,最初是惊愕,随即却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担忧和隐隐的恐惧淹没。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赵福来背后那盘根错节的能量!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踩踏赵福来的眼力,这几乎等于是在断送陈云最后一丝生路!
赵福来本人被这当众的“假”字顶撞得瞬间一愣,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混合着被打断揭露国宝秘密的微妙不快,在他那张素来深沉的面孔上翻涌。他眯起眼睛,锐利如刀的目光射向陈云,声音沉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哦?陈某小友倒是语出惊人啊?假?呵呵……老夫虽眼力不济,忝列此位,却也浸润此道数十寒暑。你且说说,此册,假在何处?若说不出一二,如此诋毁国之珍重……恐非智者所为!”最后一个字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辩的威压,如同巨石砸下!
这股凛冽的威压几乎瞬间将陈云包围。他感到了呼吸的凝滞,感到了四周无数目光如同实质般的利刺,更感到了自己在这等老江湖积威之下的渺小。但他心中那一点源自《秘藏心鉴》深处、“辩伪”灵觉捕捉到的气味与赵福来结论之间的致命冲突,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赵福来审视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却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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