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如烟！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那墨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目光在陈云脸上和他正凝视的那块巨石的深邃裂隙之间微微流转，看不出情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清冽。

“这块……”她的声音响起，如古筝拨动泠泠清泉，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白玉般的手指向陈云紧盯的那块“石僵王”，“我祖父三十年前从密支那蟒带枯河的河床里拖出来的。当初以为是块顽石，差点压沉了船。”

她的脚步极其轻盈，无声无息地绕到巨石侧面，弯下腰。随着俯身的动作，墨绿玉刀坠饰微微晃动，一点流光在黑暗中跳跃。

她纤细的手指带着不可思议的稳定性，小心翼翼地拂去那块巨石表面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坑洞内积聚的灰尘。那坑洞不过指甲盖大小，在粗糙的石壳上极不起眼。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到陈云脸上，那双深邃的凤目深处似乎漾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涟漪。

“就这点儿……”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指尖若有若无地点了点那个被清理干净的细小坑洞，“……像不像？”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

“憋屈了几千年的石头……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滴‘泪’？ 我一直觉得……”

她稍稍凑近，墨玉般的眼眸对上陈云的视线，那里面似乎藏着一缕能穿透石皮的锐利探寻：

“里面，压着个想哭的家伙。憋得太久了，腔子都快涨破了！”

轰！

柳如烟最后那句带着奇特意象的话语，如同点燃引信的炸雷，瞬间引爆了陈云心中那根无形的弦！

那绝不是随口点评！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块“死石”唯一真正“活着”的破绽！那个被尘埃掩盖、如同泪窝般深陷入石壳的小小凹坑！

那是……石皮在漫长地质挤压中最脆弱的泄压点！是她感知力穿透表象，捕捉内在反抗意志的表现！

就在陈云心神剧震、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泪窝”凹点的瞬间！

“金睛”那玄奥的感知能力被彻底激发！

一股庞大而内敛、如同冰封火山积蓄了亿万年力量的滚烫冰寒交织的意蕴！透过那个被柳如烟擦净的“泪窝”！

轰然爆发！

如同实质般冲刷过陈云的意识！

“开窗！”陈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珠！“就这里！给我开窗！现在！”

这突然的爆发让整个原石坊死寂了一瞬！

柜台后喝茶的“任达华”老板猛地抬头，满脸错愕！几个刷洗石头的店员动作僵住！

连一直游离在外的柳如烟，那双墨玉般的瞳孔里，也骤然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诧异！她深深看了陈云一眼，随即恢复了那副清冷如水的神情，甚至微微侧身让出了位置。

“老何！”老板反应过来，对着店里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沉默得像块黑石的老切割匠喊了一声。

何师傅一言不发，放下手中刷了一半的小料，“噗通”一声将那台原本在休息的、刀轮油亮的大型水切机猛地启动！

“嗡——！！！”

马达疯狂咆哮！

巨大的不锈钢刀轮开始旋转！水流被泵入切割槽，带起冰凉的水花和刺耳的噪音！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陈云亲自指挥！

他毫不在意喷溅的水雾和冰冷的石粉浸湿衣衫，手指精准无误地点在那块巨大的“石僵王”表面——那个刚刚被柳如烟拂拭干净的“泪窝”中心位置！

“下刀！从这里开始！沿着四十五度内切进去！深度十公分！慢！一定要慢！”

嘎吱——！！！

冰冷的合金刀轮在高速旋转中接触到了那布满死气的石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如同用指甲刮擦厚重铁板的刺耳锐鸣！

漫天石粉混合着水雾猛烈喷溅！

一层、两层……

坚硬的灰色石屑如同粉尘雪崩般被剥离、卷走……

所有人屏住呼吸！

只有切石机的轰鸣和刀轮切割石头的尖叫！

切割深度迅速推进！

五公分！厚厚的死皮僵壳被破开！

六公分！灰白色夹杂黑斑的杂岩显露！

七公分！切口深处的岩质开始变化！不再是毫无生气的灰粉！颗粒变得极其细密……

“停——！停水！”何师傅一声沙哑的断喝！巨大的噪音戛然而止！

切石机停止了疯狂嘶吼！

水泵关闭！

水流不再喷涌！

整个原石坊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冰凉水滴从锯片滴落的“滴答”声！

何师傅关掉电源，拨开卡在切缝中的切石机保护盖板。他满是油污、皱纹深刻如同沟壑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冰冷的水流，泼洒在刚刚切出的那个深邃窗口上！

水流冲刷！

所有的粉末污泥被洗净！

一抹如同凝固的、初春冻湖最深处的湖水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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