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那张承载着一千多万巨资的崭新银行卡,陈云站在华夏银行宏伟的大理石门柱下,指尖微微发烫。珠江市午后的热浪裹挟着喧嚣车流声扑面而来,他却恍若未觉,仿佛置身两个世界之间:前一刻还在天下钱庄与权贵周旋、点石成金;此刻口袋里的硬卡却是实实在在、冰冷坚硬的分量。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滚烫的温度和复杂心绪一并压下,重新背起那破旧的麻袋。一千三百万也好,之前的铜钱银元也罢,于他而言只是通往目标的工具。工具到手,真正的目标才清晰起来——陈远。
那个比他小两岁、从小一起在泥地里打滚掏鸟蛋、被自家父母视如己出的堂弟。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陈远如同被鬼魅摄去了魂魄,没留下一句话,甚至一丝预兆都无,彻底消失在东石镇外那条通往县城的砂石路上。陈家夫妇一夜白头,全村篝火照夜地搜山寻河,最终只在河滩芦苇荡里找到了他一只磨得发白的旧胶鞋。派出所能开的证明开了,悬赏通告也贴了,可人就像水滴渗进了南方的莽林厚土,再无音讯。
希望渺茫,近乎绝望。唯一的线索,是半年后村长接到的那通模糊电话——一个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女人声音,急切地说陈远在“珠江市荔湾区第十甫路严记宵夜档”,让他们别找了,等有空就回去。电话啪地挂断,再无法接通。
十甫路?那是一条弥漫着夜市烟火气的拥挤街巷,龙蛇混杂,藏污纳垢,也是旧时无数打工者的栖息地,更是人口流动难以追踪的黑洞。
“今天,就从这条十甫路开始!”陈云眼神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孤狼。他抬步就走,不走大道,刻意穿过那片连接荔湾老城区与边缘新开发地的杂糅地带——几片低矮密集的本地自建楼群形成的“城中村”。
空气弥漫着老城特有的潮霉味、隔夜垃圾的酸腐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廉价的胭脂水粉香。巷道狭窄如肠,两旁是三四层高的“握手楼”,斑驳墙面渗着水痕,晾晒的衣物五颜六色低垂,滴落的水珠偶尔冰凉地砸在行人脖颈。
就在这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了十几分钟后,陈云脚步一顿。
左前方一栋五层高的红砖老楼,墙面爬满墨绿干枯的爬山虎枯茎,在一排灰扑扑的门脸中显得格外孤僻。一楼对开的斑驳旧木门虚掩着,留出一道足以窥探黑暗深处的缝隙。门轴发出艰涩刺耳的呻吟,一个女人推门而出。
三十上下,皮肤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精心修饰过的苍白。烫成大波浪的酒红色卷发慵懒地堆在肩头,黑色吊带裙紧绷在丰满玲珑的身体上,蕾丝边若隐若现。脸很漂亮,甚至称得上艳丽,但那浓重的烟熏妆、过于猩红的唇膏,以及扑面而来那股廉价香水混合着宿夜烟酒气的甜腻味道,都强烈地昭示着她与这片破旧背景的格格不入,像一株刻意栽在砖缝里的劣质塑料玫瑰。
她撩了撩头发,点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目光漫不经心地在空荡的小巷扫过,最终定格在正路过门前的陈云身上。
“喂!喂!”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带着本地人不耐烦的拖腔,“收旧货那个!站住!”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陈云。
陈云脚步顿住,面无表情地侧过身。
女人上下打量他背的麻袋和略显狼狈的衣着,红唇撇出一丝不耐烦:“问你呢!破桌子烂椅子、旧书旧报纸,收不收?给个价!”她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挑剔地在陈云麻袋和脚下的旧解放鞋逡巡,“价钱合适就都搬走!堆库房碍手碍脚!”
不是收破烂的。陈云心里嗤笑。但“旧家具”三个字,还是像火星落入干柴堆,瞬间点燃了他那属于“金睛”灵魂深处的本能。
收旧货?正好踩点,顺便看看这条巷子里的水深。
他脸上立刻堆起属于“陈实”的少年憨厚笑容,带着点胆怯和讨好,凑近两步:“收……收的!漂亮姐姐!不过得先看看货,看看成色和新旧,才好开价!您放心,该给的少不了!”
那少妇狐疑地盯着他,似乎拿不准这小子有没有钱能吃下。陈云看准时机,麻利地从裤袋掏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指尖灵活地捻开一小叠,在指间搓了搓——崭新挺括的工农兵头像在昏暗巷弄里格外扎眼,至少有十几二十张。
红光亮了。少妇猩红的嘴角满意地向上勾起,瞬间换了张脸,夹着烟的手指顺势掐了掐陈云不算粗壮的胳膊,声音黏腻起来:“哟,看不出来,小哥挺有料嘛!跟姐姐进来吧,保证是好东西!” 那股浓烈的劣质香味混合着烟味,熏得陈云鼻腔发痒。
“嗐、嗐嗤!” 陈云猛打了个喷嚏,顺势侧身避开对方靠过来的身体,揉着鼻子含糊道:“那麻烦姐姐带路了……味儿有点冲……”
少妇白了他一眼,扭着腰转身推开了门。陈云毫不犹豫地跨过那道门槛。
一步踏入,仿佛跌进了另一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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