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按下了手中的翻页笔。
屏幕上,那幅震撼的、充满未来感的动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光线昏暗的静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间狭小的、摆满了各种老旧仪器和杂物的地下室。墙角的管道裸露在外,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照片的正中央,是一台体型不大的真空电弧炉,它的外壳有些斑驳,表面的金属光泽也略显黯淡。
这幅画面的出现,与刚才那段堪比好莱坞大片的特效动画,形成了强烈的、甚至是有些滑稽的视觉反差。
会场内,刚刚还沉浸在震撼中的三千多名学者,都愣住了。他们有些困惑地看着这张照片,一时间没能理解报告人的意图。
而角落里的赵立新,在看清照片的瞬间,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病态的兴奋。
就是它!就是这张照片!他费尽心机、高价买来的“致命武器”!他怎么也想不到,林浩竟然会如此愚蠢,自己把这张照片,放在了报告的第一页!这是何等的愚蠢和傲慢?
前几排,哈特曼教授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他身旁的几位“炮手”教授,则相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的神情,从刚才的震惊,迅速转变为一种智珠在握的轻蔑。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一种心虚的表现。这个年轻的中国学者,试图用“卖惨”和“讲故事”的方式,来提前为自己简陋的实验条件开脱,博取同情。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数据,是经不起推敲的。
会场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起来。
讲台上,林浩没有在意台下那些各异的目光。他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照片,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或羞愧,反而浮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的微笑。
他拿起麦克风,声音平静而又清晰。
“在座的各位,可能有些好奇,为什么我会把这张照片,作为我们报告的开篇。”
“因为我们所有的故事,我们今天站在这里的所有理由……都始于这间小小的、不起眼的地下室。”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追忆往昔的温情,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两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刚刚踏入博士阶段的、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学生时,我被课题组的“大管家”——李老师,‘发配’到了这里。”
他笑着看了一眼台下第一排,正襟危坐的陈默。陈默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没人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动了一下。
“那时候,我以为我的博士生涯,可能就要在这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室里,默默无闻地度过了。这里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充足的经费,甚至连网络信号都时好时坏。”
林浩的讲述,平淡而又真实。台下很多出身普通、经历过类似科研起步阶段的年轻学者,都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们遇到的最大麻烦。”林浩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屏幕上那台老旧的电弧炉上。
“就是它,我们实验室的‘功勋元老’,一台服役了超过二十年的真空电弧炉。在我们一项关键实验开始前,它彻底罢工了。联系了厂家,对方说型号太老,配件早已停产,维修费用贵,时间也长。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
“我心里有个声音劝我放弃,说这堆废铁,早就该进回收站了。但我当时,就是不甘心。”林浩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昂扬的激情。
“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把这台快比我年纪都大的炉子,拆成了零件。”
“我记得很清楚,是它的高压包出了问题,高压包底部有个裂缝,透过裂缝可以看到有一根非常细的导线断了。”
“我从裂缝入手,小心翼翼的扩大裂缝,暴露出断开的导线,然后重新接上,最后将挖开的洞封上。”
他讲得不快,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台下的听众,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学生,在地下室的灯光下,满身油污,对着一堆复杂的零件,不知疲倦地进行着一场看似毫无希望的“抢救”。
“最终,在我拧上最后一颗螺丝,按下启动按钮,听到那熟悉的电弧声在炉膛内想起……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作为一名工程师,最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乐。”
林浩顿了顿,环视着全场。
“或许最顶尖的科学,有时候,并不诞生于最昂贵的仪器,也不依赖于最舒适的环境。”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感染力。
“它诞生于一个不甘于平庸的想法,诞生于一次次面对失败,却依旧选择站起来的勇气。它诞生于那只装过液氮的红牛易拉罐,诞生于那个被打磨过的橡胶密封圈,诞生于我们这群年轻人,在那间小小的地下室里,对科学最纯粹、最炙热的……一颗敬畏之心!”
话音落下。
全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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