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几张对比鲜明、如同“神之启示”般的TEM照片,被贴在地下室的白板上时,整个团队,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爆发出成功的欢呼。
恰恰相反,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充满了巨大挑战的、令人敬畏的安静。
林浩和陈默,就像两个刚刚破译了外星密码的密码学家,虽然知道了信息的内容,但却对如何发出同样的信息,一筹莫展。
他们知道了,“低温增韧”的秘密,在于能否在非晶基体中,精准地,诱导出尺寸在5-10纳米之间的、弥散分布的纳米晶。
但,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如何,才能像一个上帝一样,随心所欲地,在那片混乱的、瞬息万变的原子海洋中,播撒下这片尺寸误差不能超过“一纳米”的、奇迹的“种子”?
这个问题,像一座新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雄伟、更难以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
之前的成功,充满了太多的偶然和运气。而现在,他们需要将这份“偶然”,变成可以被精确设计和控制的“必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浩和陈默,再次投入到了新一轮的、疯狂的探索之中。
这一次,他们的战场,不再是盲目地试错,而是聚焦在了那个最核心的、也是最神秘的变量上——冷却过程。
他们知道,问题的答案,一定就藏在那短短的、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从液态到固态的“惊险一跃”之中。
陈默再次,将自己,关进了那个由理论和公式构成的、孤独的世界。他试图,从最根本的“经典形核理论”和“非平衡态热力学”出发,去建立一个可以描述“纳米晶析出动力学”的数学模型。
而林浩,则继续着他那充满了“赛博朋克”风格的“武器升级”之路。他试图,通过给他那台“魔改”的甩带机,加装更精密的传感器和反馈系统,来实现对冷却过程的“间接”控制。
但,困难,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陈默的理论推导,很快就因为涉及了太多复杂的、非线性的耦合参数,而再次陷入了僵局。
而林浩的“魔改”,也遇到了瓶颈。他发现,无论他的控制程序写得多么精妙,他那台老旧的甩带机,其机械响应的精度和速度,都有一个无法逾越的物理极限。他可以控制铜辊的转速,可以控制喷射的压力,但他根本无法,去直接“看”到和“测量”到,在那千分之一秒内,熔体真实的温度,到底是如何变化的。
他们就像两个试图在飓风中,去精确测量每一滴雨水下落轨迹的盲人,充满了无力感。
林浩的情绪,也再次,从之前的亢奋,跌落到了低谷。
他每天都把自己泡在地下室里,对着那台半成品的“魔改”机器,反复地调试,反复地失败。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焦躁。
他与苏晓月的联系,也因为这种高强度的、令人窒息的科研压力,而变得越来越少。
他不再有心情,去和她在微信上,分享一些有趣的见闻。他也不再有勇气,去约她吃饭或看电影。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深陷在泥潭里的人,不想,也不配,去打扰那个站在阳光下的、美好的女孩。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所有的挣扎和困境,都被一双清澈的、充满了关切的眼睛,默默地,看在心里。
苏晓月,虽然没有再主动地去打扰他,但她,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关注着这个在地下室里,孤独战斗的“盟友”。
她会通过徐涛那个“大嘴巴”,去旁敲侧击地,打听林浩最近的进展。
她会借着去公共测试中心的机会,“不经意”地,路过地下室的门口,听一听里面,是否还传来那熟悉的、机器的轰鸣声。
她看着林浩,从找到方向的兴奋,到再次陷入瓶颈的沮丧,她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很想去帮忙,但她知道,这一次的困难,已经超出了她能轻易提供“攻略”的范畴。这是一个更深层次的、属于林浩和陈默自己课题的核心难题。
她不能直接去问,更不能,直接去参与。
但,她一直在思考,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既能帮助到他们,又不会显得突兀,更不会,违反自己作为“李瑞阳团队成员”的立场和原则。
终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有些阴郁的周三下午,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那天,林浩正在702的工位上,对着一篇关于“高速红外热成像”的、天书般的英文文献,看得头昏眼-涨。
突然,他的桌子,被轻轻地,敲了敲。
他抬起头,看到了苏晓月。
她手里,拿着几片用样品盒装着的、看起来很普通的金属薄片。
“林浩,”她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科研求助者”的表情,“能……帮我个忙吗?”
“啊?我?”林浩愣住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是这样,”苏晓月将手中的样品盒,放在他的桌上,“我最近,在做一个关于‘不同热处理工艺对柔性电极附着力影响’的课题。我想看看,我们团队自己制备的这几种非晶焊料,它们的玻璃转变温度(Tg)和初始晶化温度(Tx),到底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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