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默那句充满了终极诱惑和巨大风险的问话——“你,还敢继续跟我一起,去追吗?”,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时,林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飞速地闪过自己这并不算长、却又波澜壮阔的博士生涯。
他想起了,初入江北大学时,那个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对未来既憧憬又迷茫的自己。那时的他,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混一张顶尖学府的文凭,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像大多数人一样,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他想起了,第一次大组会上,被李瑞阳用一种温和而又轻蔑的方式,“发配”到这个地下室时,自己内心的那种屈辱和不甘。那时的他,像一只被扔进角斗场的羔羊,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能“活下去”。
他想起了,第一次面对陈默时,那种如同面对一座万年冰山般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时的他,最大的奢望,只是能少挨点骂,顺利地完成导师布置的、那些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又想起了,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他与噪音、粉尘和失败为伴,用最笨拙的方式,打磨出那十二根“艺术品”时的执着;想起了,在MTS实验室里,看到那条“反常”曲线时,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狂喜;想起了,在回复审稿人时,那种用智慧和实力,将对手的恶意,踩在脚下的酣畅淋漓。
他还想起了,苏晓月在深夜里,递给他的那杯温热的奶茶,和那份凝聚了善意与智慧的“神级笔记”;想起了,徐涛在他最沮丧时,插科打诨的陪伴;想起了,高翔师兄在代码海洋中,为他点亮的那盏理性的灯塔;想起了,王师傅那张嘴硬心软的、充满了欣赏的脸……
所有这些画面,所有这些人,所有这些经历,像无数条细密的、坚韧的丝线,将他从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一个只想自保的“菜鸟”,一点一点地,编织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变了。
他不再满足于“毕业”,也不再满足于一篇普通的SCI。
他的心中,那颗曾经安于现状的心,已经被一种更宏大的、更炽热的东西所占据。那是一种,在触摸到未知世界的边缘后,就再也无法回头的、对真理的渴望;是一种,在品尝过创造的喜悦后,就再也无法忍受平庸的、属于探索者的骄傲。
陈默没有催促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看到,林浩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犹豫之后,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澈、明亮,最终,燃烧起了一股与他如出一辙的、对未知世界的、不可遏制的斗志。
林浩抬起头,迎上了陈默的目光。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老师,您说,哥伦布在驾驶着他那艘小破船,驶向茫茫无际的大西洋时,他怕吗?”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林浩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容。
“他肯定怕。”陈默说,“他怕风暴,怕迷航,怕船员叛变,怕最终,他什么都找不到,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但他更怕的,”陈默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是如果他不去,他将永远不知道,那片海的尽头,到底有什么。那种对未知的渴望,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林浩也笑了。
他走上前,从陈默的手中,拿过了那支红色的马克笔。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洁白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白板前,在那行充满了魔力的标题——**“The Holy Grail: Cryogenic-Toughening and Self-Healing in Amorphous Alloys”**旁边,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Lin Hao.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但这个行动,已经是他最响亮、最坚定的回答。
他不仅要跟陈默一起去追,他还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这场伟大征途的起点。
陈默看着白板上,那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看着林浩那张因为激动和决心而显得异常明亮的脸,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向林浩,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么,”他的声音,不再是导师对学生的教诲,而是一个船长,对他的大副,发出的正式邀请。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
林浩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陈默的手。
两只手,一老一少,都因为长期的实验而布满了老茧,却又都同样地,充满了力量。
当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刻,一个全新的、属于他们师徒二人的“地下室时代”,正式开启了。
他们松开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开始在那面巨大的白板上,并肩作战。
陈默负责勾勒最宏大的理论框架,他的笔下,流淌出的是一个个充满了物理美感的偏微分方程和能量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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