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浩的手，再次握住液氮罐那冰冷的阀门时，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整个MTS实验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陈默站在电脑屏幕前，双手抱在胸前，表情凝重如水。

王师傅则戴上了他的老花镜，几乎是趴在了低温环境箱的观察窗上，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被他们用“红牛易拉罐”抢救回来的黄铜接头。

成败，在此一举。

林浩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拧开了阀门。

“滋——”

熟悉的、液氮汽化的声音再次响起。白色的寒气，如同有生命的灵蛇，顺着管路，再次涌入低温环境箱。

三双眼睛，六道目光，在这一刻，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接头上。

一秒，两秒，十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接头处，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一丝白气泄漏的迹象。

“成功了！”林浩在心里狂喜地呐喊。

那个用易拉罐皮做成的、充满了“野路子”智慧的垫片，在巨大的压力和极低的温度下，竟然真的起到了完美的密封作用！

“温度下降正常，密封性……良好。”王师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他直起身，看着林浩，眼神里充满了惊叹，仿佛在看一个创造了奇迹的魔法师。

陈默也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林浩继续。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续的降温和样品安装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当温度计的读数，再次稳稳地停留在77K，当那根承载着他们所有希望的LM-101样品，再次被稳稳地安放在压头之间时，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系统，最后检查一遍。”陈默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力传感器，正常。”

“引伸计，信号稳定。”

“温度，77K，恒定。”

……

“一切准备就绪。”王师傅的声音，比上一次，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陈默看着林浩，目光如炬：“开始吧。”

林浩的手，第三次，放到了鼠标上。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心中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慌乱。在经历了刚才那场“险情”之后，他的心态，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和专注。

他按下了“开始测试”的按钮。

测试机，再次发出了那低沉而又充满力量的嗡鸣。

电脑屏幕上，代表着应力-应变关系的曲线，第三次，从坐标原点，开始了它的攀登。

曲线的轨迹，与第一次测试时，几乎一模一样。

陡峭的、近乎垂直的弹性阶段，显示出材料在低温下，变得更加“坚硬”。

然后，是屈服。应力达到了一个比室温下还要略高一点的峰值。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接下来，就是审判的时刻。

它会像教科书里所有的非晶合金一样，在屈服之后，立刻“崩断”吗？那条曲线，会在这里戛然而止，划上一道代表着“脆性”的、冷酷的休止符吗？

林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那个可能让他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的结果。

“砰！”

一声清脆的、样品断裂的闷响，从环境箱里传来。

结束了。

林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准备迎接那个最坏的结果。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电脑屏幕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屏幕上，那条曲线，并没有在他预想的屈服点后，立刻垂直掉落。

它……它竟然……

它竟然走出了一个和室温下几乎一模一样的、清晰可见的、平坦的塑性平台！

那条曲线，在达到极高的屈服强度后，顽强地、坚定地，在X轴上，向前延伸着，划出了一段虽然不长、但足以让任何一个材料学家都为之疯狂的距离！

“这……这……”王师傅指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默也猛地向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屏幕，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同地壳板块剧烈运动般的、巨大的震惊！

电脑软件，自动计算出了最终的结果，一行比上次更加刺眼、更加不可思议的红色数字，显示在屏幕上：

塑性应变：4.8%！

百分之四点八！

这个数字，虽然比室温下的5.2%略有降低，但在零下196摄氏度的极低温环境下，对于一种超高强度的块体非晶合金来说，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数据”了！

这是一个“神迹”！

一个公然违背了“低温脆性”这个领域“天条”的、颠覆性的神迹！

“它……它没有脆……”林浩喃喃自语，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它在液氮里……竟然……没有变脆？”

“不只是没变脆！”王师傅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你看它的屈服强度！比室温下还要高！它的弹性模量，也比室温下要高！小子，你们……你们搞出来的这个东西，它不是没有变脆，它是……它是在低温下，变得更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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