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在格物院的庭院里打着旋儿,吹得临时搭起的工棚哗哗作响。陆子铭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看着工匠们围着那个铁疙瘩忙活,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玩意儿比他想象的要难搞得多——光是那个密封问题就差点让所有人崩溃。
“东家,这回准成!”王大锤抹了把脸上的煤灰,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俺按您说的,用桐油拌石灰填缝,晾了整整三天!”
徐光启正在调整那套奇怪的齿轮传动装置,闻言抬头笑道:“大锤兄莫要立旗,上回这么说时,锅炉把房顶掀了个窟窿。”他指着工棚顶上新补的茅草,“这已是本月第三次补顶了。”
角落里,安东尼正用蹩脚的汉语指点工匠铸造气缸。这个西洋匠人最近越发古怪,整日抱着本破旧的《几何原本》喃喃自语,偶尔看向沈墨璃的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敬畏。
“压力阀...必须要有压力阀...”陆子铭喃喃自语,想起现代锅炉的安全标准,急得团团转。最后干脆抢过铁锤,亲自在铜阀上敲打起来。他这个前世连榔头都没摸过的销售总监,如今手上全是老茧。
沈墨璃端着姜汤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陆子铭卷着袖子在敲铁皮,徐光启在沙地上列算式,安东尼在祈祷,王大锤在拉风箱——活脱脱一幅群魔乱舞图。
“歇会儿吧。”她将姜汤分给众人,目光落在那个巨大的铁锅炉上时,忽然顿了顿,“这个弯管...角度好像不对...”
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弧线。安东尼猛地瞪大眼睛,突然用拉丁语喊起来:“圣火!圣火的角度!”
众人莫名其妙,唯有陆子铭心中巨震。他想起现代蒸汽机的冷凝管设计,急忙扑到图纸前:“快!把弯管改成三十度角!”
重新组装后的机器看着更古怪了。王大锤一边添煤一边嘀咕:“俺觉着这像口棺材,还是竖着埋的...”话没说完就被孙猴子捂了嘴:“呸呸呸!童言无忌!”
当锅炉烧到发红时,所有人都退到三丈外。陆子铭手心全是汗,这比他前世做亿元级订单答辩还紧张。
“动...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只见那根粗笨的活塞杆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运动起来,发出老牛喘气般的轰鸣。齿轮咬合着转动,传动带吱呀作响,整个机器像个垂死病人在挣扎。
“成...成了?”王大锤话音未落,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股白汽从焊缝处喷出,吓得众人抱头鼠窜。
等烟尘散去,只见那活塞居然还在动!虽然慢得像蜗牛爬,但确实在持续运动!
“一个时辰了!”徐光启盯着沙漏,声音发颤,“还在动!”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那规律的哐当声,仿佛在听天地间最动人的乐章。有个老工匠突然跪地磕头:“鲁班祖师显灵了啊!”
陆子铭鼻子发酸。他想起第一次带团队完成销售指标时的狂喜,但远不及此刻震撼——这是跨越时空的技术共鸣!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沈墨璃突然轻呼:“你们看...”她指着气缸上凝结的水珠,“水汽...在回流...”
安东尼疯似的扑过去,用拉丁语叽里呱啦喊着。徐光启听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妙啊!水汽遇冷回流,自成循环!这比泰西水法精妙十倍!”
陆子铭愣在原地。分离冷凝原理...他明明还没解释过,沈墨璃怎么就...
突然,格物院大门被砸得震天响:“开门!五城兵马司查案!”
众人脸色骤变。王大锤抄起铁棍就要拼命,被陆子铭死死拉住:“快!把图纸藏起来!大锤去应付官兵!”
门开处,几个官兵被蒸汽机的轰鸣吓得连退三步。为首的把总指着那喷吐白汽的铁疙瘩,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什么妖物!”
王大锤梗着脖子答:“这是...是自动茶炉!对,烧水的!”
把总狐疑地凑近,正好被喷出的水汽浇了个透心凉。众工匠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孙猴子趁机塞过一锭银子:“军爷辛苦,买杯酒驱驱寒。”
官兵们刚走,安东尼突然拽住陆子铭,神秘兮兮地展示怀表内部。只见齿轮间刻着个极小符号——竟与沈墨璃昨日无意识画出的图案一模一样!
“圣殿...守护...”安东尼艰难地吐出几个词,手指朝天发誓状。陆子铭猛然想起那晚见过的十字架航海仪,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深夜,陆子铭独自对着蒸汽机发呆。沈墨璃悄悄走来,将披风搭在他肩上。
“今天...那个符号...”她轻声道,“我好像梦见父亲和番邦人争论这个...他们在画很大的船...”
突然,屋顶传来瓦片轻响。陆子铭吹熄蜡烛,只见月光下一个黑影正揭开瓦片,手中弩箭寒光闪闪——正对准沈墨璃!
月光如霜,瓦片上的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陆子铭吹熄蜡烛的瞬间,视线陷入短暂的黑暗,随即被从屋顶破洞透下的凄冷月光所取代。那支弩箭的寒锋,正稳稳地瞄准了沈墨璃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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