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库前的死寂仿佛被冻结的深渊,沉重的空气压迫着每一寸皮肤。千万道目光凝固在陆子铭高举的、由木炭与朱砂描绘的“血肉锁链图”上。那根首尾相连、盘剥吮血的巨链,如同一具冰冷的钢铁模具,清晰地倒映出无数代人被榨干骨髓的影像。愤怒被碾碎成齑粉,暴戾的火焰被深不见底的绝望彻底浸熄。人群如同被抽走了脊柱,只剩下一片沉重的麻木和令人窒息的茫然。烧了丙字库?烧掉这根巨链上那最显眼、却也最不致命的一环?陆子铭残酷而精准的剖析,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只剩嘶嘶作响的空洞。
就在这时,那名锦衣卫暗哨带来的关于沈忘古的恐怖消息,如同在冻土中炸响一道无声的惊雷!
“脓…脓汁反噬核心?!”陆子铭只觉得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冲顶!他那双如同淬火刀锋般扫视骚乱的眼睛,此刻死死钉在丙字库那扇沉寂如古墓的黑铁巨门上。门后的幽暗里,不再仅仅是陈腐的纸张与冰冷的数字,那里,一个超越理解的怪物正在成形!
以沈忘古那千疮百孔的残躯为最后的血肉熔炉。
以那本已反噬入髓、阴魂不散的《白寿录》为邪恶的算盘。
将三个含怨而死的工头全身血肉精华连同冲天怨毒,连同整个丙字库毒账系统运转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附着在账目数字背后的污秽贪婪、刻骨怨恨、被吸干的生机——全都在这熔炉中被强行挤压、熔炼、压缩!
最终的产物,便是那积蓄所有毒力、等待喷薄而出的“究极脓毒之箭”!
它的目标,正是陆子铭他们这些孜孜追寻、试图斩断锁链的清算者!这是吸血系统濒死前发出的、指向掘墓人的同归于尽式一击!
时间不再是沙漏里滑落的细沙,而是绷紧到极致、随时会断裂的弓弦!不能再等了!哪怕早一瞬!
“阿福!钥匙!快!”陆子铭的声音如同撕裂的布帛,嘶哑而尖利,猛地将呆滞的阿福惊醒。他一把从阿福腰间的褡裢里扯出那把标志着库大使权限的、沉重的黄铜钥匙。与此同时,一直紧靠着他、如同磐石般提供最后一点支撑力的锦衣卫暗哨首领,代号“铁鹰”的汉子,感受到陆子铭骤然绷紧如同猎豹般的肌肉爆发力,那绝非重伤之人该有的力量。
“陆少爷!”铁鹰低吼一声,试图劝阻。门后的凶险,远超一场暴动!
“听好!”陆子铭头也不回,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砸向铁鹰,“丙字库外的人,交给你!稳住他们!告诉他们——我现在就进去!找毒源!对毒账!给他们一个最终的交代!一刻钟!”他猛地竖起一根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就一刻钟!门不开,里面毒没清,就让他们放火!连人带库,烧个干净!”
“可是少爷!里面…”阿福浑身筛糠,望着那扇黑洞洞仿佛要择人而噬的铁门,肝肠寸断。
陆子铭根本没有时间解释,甚至没有时间恐惧。他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飞快地扫过铁鹰身后仅剩的两名暗哨:“你们俩,跟我进去!”
“是!”两名年轻但目光锐利如刀的暗哨毫不犹豫地应声上前。
“药!”陆子铭的手再次伸向阿福的褡裢。
阿福手忙脚乱地掏出那罐珍贵的蛋白粉陶罐,又颤抖着解下自己那个所剩无几的水囊:“少爷…只剩这一点净水了…”
“足够了!”陆子铭劈手夺过陶罐和水囊,转身,将那把巨大的黄铜钥匙猛地插入锁孔!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异常刺耳!
“嘎——吱——!”
沉重的、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黑铁大门,向内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远比门外浓烈百倍的、腥甜中混合着陈旧纸张腐败气息、又隐隐透出铁锈与尸体烂肉混合味道的怪诞恶臭,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扑出!前排的织工被这突如其来的腐气冲得纷纷倒退捂鼻,发出压抑的干呕。缝隙后面,是望不穿的浓稠黑暗,如同魔怪的咽喉。
陆子铭毫不犹豫,将陶罐与水囊紧紧抱在胸前,侧身闪了进去!两名暗哨紧随其后,如同两道投入阴影的利箭。
“少爷——!”阿福绝望的呼喊被隔绝在门后。
门,在铁鹰和阿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再次沉重地合拢!“咔哒!”锁舌弹回,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后的审判,宣告着门内门外的生死隔绝。
一踏入丙字库,外界的微光瞬间被吞没。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泡在深海的沥青之中。黑暗中,灰尘与霉菌孢子的混合气味呛得人几乎窒息。但最让人血液凝固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窥伺感——仿佛黑暗本身长满了无形复眼,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
“嚓!”
“嚓!”
两名暗哨几乎是同时擦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两团橘黄、微弱跳动的火苗骤然亮起,艰难地撕开身前尺许的黑暗。光晕所及之处,是堆积如山的卷宗、账簿。它们蒙着厚厚的灰尘,如同一层惨白的裹尸布。巨大的木架如同沉默巨兽的肋骨,在昏暗摇曳的光芒中投下扭曲变形的巨大黑影,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将人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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