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异样的回音仿佛一根毒刺,扎进了林振华的心里。
成功带来的狂喜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不动声色,待众人散去后,独自返回总装车间,对着那块“龙鳞甲”彻夜未眠。
拂晓,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刺耳的金属崩裂声划破了奉天兵工厂的宁静。
总装车间内,第三辆“奉天3改”的正面装甲板在液压机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随着压力数值飙升到一个临界点,一声巨响,厚重的钢板中央,一道刚刚焊接完成的焊缝竟如蛛网般炸开!
黑色的裂纹从中心向四周蔓延,像一张狰狞的鬼脸。
更要命的是,那把从德国高价进口的自动焊枪,因为过载运行和电压不稳,在一阵青烟中彻底报废,成了坨昂贵的废铁。
车间里,只剩下几把沙俄时期留下的老式碳弧焊具,笨重得像中世纪的刑具。
“怎么回事!怎么又裂了!”
总工陈铁生第一个冲到跟前,双膝一软跪在崩裂的钢板前,那模样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他戴着手套的手指颤抖着划过粗糙的焊痕,感受着那致命的裂口,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低吼道:“不对……不是材料不行!是我们的手法跟不上材料的强度!自动焊没了,咱们的手就是机器!再来!”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张作霖一身戎装,身后跟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大马金刀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报废的装甲板,又瞥了眼那堆破铜烂铁般的焊具,脸色黑得能拧出水来。
他二话不说,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焊具箱,各种工具零件哗啦啦滚了一地。
“妈了个巴子的!”张作霖的咆哮声震得整个车间嗡嗡作响,“老子花出去的都是现大洋,不是让你们在这儿给我听响儿的!我让你们造的是能在战场上碾碎小鬼子的铁王八,不是给老佛爷上坟烧的纸扎灯笼!今天要是再搞不出来,你们所有人都给老子滚去前线挖战壕!”
辰时,兵工厂的焊接实训区成了全厂的焦点。
林振华迅速组织起所有资深技工,分成三组,轮班用老式碳弧焊具进行试焊。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老式焊具全靠人工控制电流和碳棒距离,对焊工的要求堪称苛刻。
火光四溅,焊花飞舞,但结果却让人绝望。
废弃的钢板堆成了小山,良品率始终死死地卡在35%,就像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叫小虎子的年轻学徒,因为技术不精被赶到一边,正蹲在废板堆里,像个捡破烂的小孩,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比划着那些裂纹的走向。
他看久了,突然一愣,朝着不远处正唉声叹气的老炉头喊道:“爷爷,你快来看!你看这裂口,是不是像咱家地里被大风刮倒的麦穗?”
老炉头是他爷爷,厂里烧了一辈子锅炉,也懂点金相热处理的门道。
他闻言,不耐烦地走过来,凑近一看,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了,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哎呀我操!还真是!这不就是热应力没处跑,全憋在中间,然后‘duang’一下往两边炸开了嘛!小兔崽子,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老炉头激动得满脸通红,冲着还在埋头苦焊的众人吼道:“都停下!别他妈瞎焊了!你们这叫‘中心放射焊’,跟摊煎饼似的,热量全往中间堆,不裂才怪!得学割麦子,得顺着纹路来,一圈一圈往外走,让热量有个缓冲!这叫……这叫啥来着……”
林振华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螺旋递进焊!让每一段焊缝在下一圈开始前都有短暂的冷却时间,层层递进,把应力均匀地疏导出去!”
众人如遭雷击,顿时醍醐灌顶。
对啊!
他们之前就像在一张纸的中心点了把火,火势必然向四周失控蔓延。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是像绣花一样,一针一线,盘旋而上,把力量拧成一股绳!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的“版本答案”!
午时,首块采用“螺旋递进焊法”的装甲板迎来了最终测试。
这一次,陈铁生亲自上阵。
他穿上厚重的石棉衣,戴上护目镜,手中握着那根沉重的碳棒,整个人仿佛与焊具融为一体。
高温炙烤下,汗水瞬间蒸发,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在钢板上“绘制”着一圈又一圈完美的螺旋纹路。
整整四十五分钟,他未曾移动分毫。
当最后一道焊缝完成,他手中的碳棒“当啷”一声落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瘫倒,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扶住。
摘下手套,他的一双手已经被高温灼伤,满是燎泡。
装甲板被火速送去质检。
当压力机的指针疯狂转动,最终稳稳地停在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上时,整个兵工厂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通过了!
压力测试结果,超过日军现役战车装甲标准的一点八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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