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成千上万的残影，仿佛听到了号令一般，齐刷刷地转过身，不再看张作霖，而是面朝张学良的方向，发出了整齐划一、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低吼：

“大帅未疯！大帅未疯！大帅未疯！”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

奉军阵营中，那些历经百战的老兵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个扔掉手中的枪，跪在雪地里嚎啕大哭，用拳头捶打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

就连对面的叛军阵营里，也有上百名出身奉军的老兵，当啷一声丢掉武器，双膝一软，朝着张作霖的方向跪了下去，哭喊声连成一片。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未时，风雪稍有停歇。

一辆马车不顾禁令，冲到了阵前。

车帘掀开，卢氏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冒着雪，径直跑到张作霖马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脸上挂着泪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大帅……他……汉卿他前几天做了个噩梦，说梦见你……你浑身是血，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对着他笑……他说你成了魔，要毁了一切……我害怕啊，大帅，我真的害怕……我怕你们父子俩，一个真的疯了，一个真的傻了啊！”

张作霖高大的身躯在马背上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卢氏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翻身下马，将卢氏带来的饭盒放在雪地上，伸手轻轻拂去她头上的落雪，声音里不再有之前的狂怒，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凉。

“我没疯。”他轻声说道，“是他……看不见光明了。”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整片雪原染成了一层凄厉的红色。

就在叛军军心涣散、进退两难之际，其左翼突然爆发出激烈的骚乱。

三名在之前的清洗中被张学良罢黜的老将军，竟然在此时率领着自己的残部，从内部发起了反击，直冲向张学良的临时指挥部。

他们高声呼喊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句：

“还我大帅清白！”

张学良彻底破防了。

他猛地举起腰间的手枪，想要射杀那些“叛徒”，可那只曾经在战场上百发百中的手，此刻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准星都对不准。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张作霖策马缓缓上前，一直走到距离他仅有十步之遥的地方，才勒住缰绳。

风雪中，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张作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哀伤。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仿佛用钝刀子在割张学良的心。

“儿子，你这枪口是对着我，”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你的心——早他妈的碎成饺子馅了。”

话音刚落，一道只有张作霖能看见的淡金色光幕在他眼前骤然亮起：

【龙兴领域·心火反照·升华进度：80%】

【信念钢印·二重烙印已激活】

风雪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张学良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落在雪地里。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瞬间在冰冷的雪地上融出了一个微小而漆黑的深坑。

没有声音，却比万炮齐鸣更加震耳欲聋。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停了，雪也停了，只剩下父子俩在昏黄的天色下遥遥对望。

张作霖看着那个在雪地里缓缓蜷缩起身子，像个迷路孩子一样无声抽泣的儿子，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拨转马头，不再看他，只将一道疲惫的背影留给了整个世界。

寒风再次呼啸而起，将他那不带一丝感情，却又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命令，送到了每一个忠于他的士兵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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