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滚烫的蛋黄液冲破地平线,将第一缕金光泼洒在科尔沁草原的露珠上时,整个靶场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那门被命名为“奉天一号”的重炮,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炮口斜指苍穹,通体漆黑的炮身上,用最醒目的白漆镌刻着八个大字——奉天造,中国心。
这已经不是一门炮了,这是奉天兵工厂,乃至整个东三省无数工匠用血汗、尊严和未来压上去的一场惊天豪赌。
总工程师林振华,一个平日里连墨水瓶倒了都要扶一下的儒雅中年,此刻却全身抑制不住地战栗。
他不是怕,是激动,是那种压抑了百年的民族情绪即将井喷的亢奋。
他快步走到炮前,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冰冷的钢铁炮身,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渗出血丝。
“兵工厂屈死的兄弟们!在天有灵都看好了!”他声嘶力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这一炮,不为咱们自个儿活命,是为‘中国造’这三个字,正名!”
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沉稳如山。
张作霖一身戎装,胡子刮得锃亮,眼睛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精光。
他没去扶林振华,只是盯着那门炮,一字一顿地说道:“振华,你给老子听好了。这一炮,要是打不中,老子花钱养你一辈子,让你继续研究;要是打炸了膛,老子亲自给你收尸,给你立碑,风光大葬。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杀气四溢:“你必须给老子打出去!今天这炮,就算是根烧火棍,你也得给老子捅出去!”
炮位上,年仅十八岁的炮手小虎子手心已经湿透了。
这孩子是全厂挑出来的,眼神最毒,手臂最稳,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面对这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国之重器”,腿肚子还是忍不住有点转筋。
“拿着,娃。”一只满是老茧和铁屑的手伸了过来,塞给他一把磨得油光发亮的黄铜尺。
是兵工厂的老炉头,那个守着炼钢炉一辈子,能从火苗颜色里闻出钢材脾气的老人。
“这是咱祖师爷传下来的,定心。捏紧了,祖师爷在天上瞅着你呢,保你手稳。”
小虎子攥紧了那带着体温的铜尺,感觉一股暖流从掌心涌入四肢百骸,那股子慌乱劲儿,竟真的被压下去了几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阵骚动从观礼台后方传来。
几个卫兵五花大绑地押着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过来,直接将他按跪在观礼台前。
正是那个偷改图纸,差点让整个项目万劫不复的叛徒,赵铁锤。
赵铁锤本已心存死志,此刻却被强行拉来观看这他亲手想要毁灭之物的“首秀”。
他抬起头,当目光触及到那门昂首挺立的“奉天一号”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疯了一样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改的是缓冷工艺!这种钢,看着结实,实则内里全是暗伤!别说实弹射击,只要应力一集中,撑不过三炮就得炸!它……它怎么还能好端端地立着?!”
一旁,新任的车间主任陈铁生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将一份厚厚的检测报告“啪”地一声摔在他面前。
纸张散落一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签名。
“在你被抓起来的这七天里,我们用从洋人那学来的‘油渗法’,把整个炮身的钢芯里里外外查了十七遍,连一根头发丝粗细的裂纹都没有。”陈铁生的声音冷得像淬火的钢,“赵铁锤,你记住,你改的不是技术,是你的良心。而我们,用比你多一百倍的细心和汗水,把这颗被你玷污的‘中国心’,重新擦亮了!”
赵铁锤呆呆地看着那些检测报告,双目瞬间失神,他想起了那个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教导的老炉头,想起了林总工为了一份数据熬出的满眼血丝,想起了小虎子那样的年轻人充满希望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那火……那炉子里的火……原来真的……真的能炼出忠魂……”
“测距完毕!目标,三十里外,移动靶车!”
“全员准备!”
小虎子深吸一口气,他紧握着击发杆,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根拉绳,而是整个民族的脊梁骨。
他的目光越过炮管,仿佛看到了三十里外那个如同蚂蚁般移动的靶点。
张作霖缓缓抬起手,眼中杀机毕现,随即猛然向下一挥。
“放——!”
一声令下,小虎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后一拉!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巨雷,在科尔沁草原上空炸响!
那声音仿佛撕裂了长空,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一枚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一颗逆飞的流星,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堪称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射向远方!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连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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