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的黎明，总是带着一股子马粪和豆汁儿混合的奇特味道，但今天，这股味道里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屈辱。

马圈的铁笼里，曾经让关东道上闻风丧胆的“赛张飞”孙大雷，此刻的造型颇有些行为艺术的颓废感。

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腱子肉仿佛缩了水，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像一只被雨淋透了的巨大耗子。

曾经能瞪死人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空洞地望着沾满烂泥和菜叶的稻草，仿佛CPU被干烧了，彻底死机。

昨晚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比千刀万剐还难熬的公开处刑。

那些平日里见了他影子都得绕道走的升斗小民，胆子像是开了集体会员，围着笼子搞起了团建。

几个半大小子不知从哪儿淘换来几张鬼画符似的“鬼差”面具，绕着笼子又唱又跳，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阴司来拿吃人贼，油锅地狱排好队！”几个街溜子更是有才，现场改编了一段快板，词儿损得冒烟：“说老孙，叫大雷，匪号人称赛张飞。牛皮吹得震天响，关进马圈尿一床！”

“尿一床”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孙大雷的耳膜。

他猛地抬头，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老子杀的是官兵！是张作霖的兵！不是你们这些老百姓！你们凭什么骂我！凭什么！”

他试图为自己残存的“道义”做最后的辩护，他有他的规矩，他不滥杀无辜。

然而，逻辑在这种全民狂欢的羞辱面前，显得一文不值。

回应他的，是一只不晓得从哪个菜贩子筐里飞出来的、烂了心的卷心菜，啪叽一下，糊了他满脸。

黏腻的菜汁顺着他虬结的胡须往下淌，那味道，比他腌的人耳朵还冲。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自觉地向两边分开。

马蹄声由远及近，清脆而富有节奏。

张作霖骑着他的大青马，身后跟着一队亲兵，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那架势，不像是在巡视，倒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遛弯。

“大帅威武！”不知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整条街的百姓都跪了下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张作霖在笼子前勒住马，潇洒地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丢给亲兵。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大前门”，旁边立刻有人划着火柴凑上来。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他绕着笼子踱了两步，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货品，最后停在孙大雷面前，嘴角一撇：“咋样啊，孙大当家的？咱这奉天马市的五星级单间，比你那黑风寨的山窝窝，住着还舒坦不？”

孙大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从牙缝里迸出血来：“张作霖！你少他妈在这儿装大尾巴狼！你也是土匪出身，别以为穿上官皮就成了个人物！”

“哈哈哈哈哈！”张作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对，你说的没错，老子是土匪出身！可老子这个土匪，现在管着几万万亩地，养着几百万张嘴，手底下的兄弟们按月发军饷，受伤了有伤药，死了有抚恤！你呢？你这个‘赛张飞’，除了留下个割人耳朵下酒的变态名声，还剩下个啥？”

他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你看看你身后，再看看我身后。区别，懂吗？”

说罢，他对着身后的炊事兵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全场：“给他换换口味，别老吃烂菜叶子。就上他当年最爱给兄弟们吃的那道硬菜——‘人肉包子’。”

炊事兵很快端来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笼屉，往笼子前一放。

围观的百姓们抻着脖子看，只见一笼白皮黑面的大馒头，个个都捏成了粗糙的人头形状，五官模糊。

而在笼屉的木边上，还用红纸贴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秘制人肉包（纯素三鲜馅）”。

“噗——”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操作，太骚了，主打一个杀人诛心。

孙大雷死死盯着那笼造型诡异的包子，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他早已麻木的、关于血腥和杀戮的记忆，此刻像是被这笼包子激活了，翻江倒海般涌上心头。

他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随即趴在地上拼命干呕起来，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张作霖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这副狼狈相，烟蒂在他指尖明明灭灭。

“孙大雷，你给老子记住了。你靠杀人立威，威风是一时的，因为人总有杀不动的那天。老子靠人心立国，这威风，是长久的。”他抬手向外一指，声如洪钟，“你听听，外头的人，现在还认不认你这个‘赛张飞’！”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整条街的百姓仿佛得到了统一的指令，齐声高喊起来，那声音，比刚才的“大帅威武”还要整齐划一：

“赛菜鸡！赛菜鸡！赛菜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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