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口气刚叹出来,就见王化一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大帅,成了!都齐活了!”
张作霖把算盘往旁边一推,眼珠子一亮,那股子烦躁劲儿瞬间被期待取代:“哦?给老子瞅瞅!”
四月初一,奉天城,大帅府议事厅。
今天这里可算是开了锅了,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空气里弥漫着旱烟、雪茄和紧张混合的奇特味道。
东三省各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甭管是穿长袍马褂的士绅,还是西装革履的商会会长,有一个算一个,全被“请”到了这“三省财税大会”上。
众人心里都跟揣了十七八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这位东北王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前脚刚把恒钧那帮前清余孽给收拾利索了,后脚就把大家伙儿都叫来,这怕不是要来一波“秋后算账”,再顺便摊派点军饷吧?
毕竟,这年头,军阀开会,不就是要钱要粮要人嘛,大家早就习惯这套“先礼后兵”的套路了。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低声交头接耳之际,张作霖一身戎装,龙行虎步地走上台。
他也不废话,蒲扇大的手掌“啪”地一下拍在红木桌上,声如洪钟,震得满堂嗡嗡作响。
“各位爷,各位掌柜的,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为一件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从今往后,我东三省,只有一本账!一套规矩!谁他娘的再敢跟以前似的,私设关卡,私征一文钱,别怪我张作霖不讲情面,老子亲自带人去扒了他的皮!”
话音刚落,满场死寂。
扒皮?
这词儿可比枪毙有画面感多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
张作霖一挥手,王化一立刻心领神会,抱着一叠文件走上台,清了清嗓子,开始展示新鲜出炉的《三省统一税则》。
“奉大帅令,新税则要点如下:其一,田赋。废除一切苛捐杂税,统一按亩计征,上田、中田、下田各不相同,童叟无欺。其二,商税。按各商户的经营规模、流水,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分级纳税,多赚多交,少赚少交,小本买卖,意思意思就行。其三,遇天灾人祸,查明确有其事者,当年税赋全部豁免!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各县设立‘百姓稽查团’,由本地德高望重者与普通百姓共同组成,全程监督税收过程。但凡有税吏敢多收一个铜板,稽查团可直接上报大帅府,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王化一的声音清朗干脆,一条条念下来,台下的人群从最初的死寂,逐渐变成了小声的议论,最后,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按亩收税?
分级纳税?
灾年还免了?
甚至还让老百姓监督官府?
这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军阀割据,鱼肉百姓呢?
怎么整得跟包青天再世,海瑞还阳似的?
这哪是割韭菜,这简直是给韭菜施肥啊!
这格局,一下子打开了!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爆炸性信息时,王化一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身后两个卫兵抬上一块大红榜,上面用金粉写着几个大字——“首批纳税光荣榜”。
“为表彰诚信经营、积极拥护新政的商家,大帅府特设此榜!”王化一高声道,“荣登榜首者——奉天‘锦绣绸缎庄’,掌柜,周德海!”
“轰”的一声,人群炸了。
周德海?
那个给恒钧捐过五万大洋,几乎是公开站在张作霖对立面的周掌柜?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怎么还上光荣榜了?
这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一个年过半百、身形微胖的老者被人从人群里扶了出来,正是周德海。
他面色苍白,两腿发软,以为是来送他上路的。
可谁知,张作霖却大步走下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周掌柜,别怕嘛!你看看你,吓得跟见了阎王爷似的。”
周德海哆哆嗦嗦地就要下跪,被张作霖一把拽住:“跪啥玩意儿!老子跟你说,以前你给恒钧那小子捐银子,那是拿肉包子打狗,喂的是一头白眼狼!现在,你给咱东北交税,那是养活咱们自己的家,让咱东北的爷们、娘们、小崽子们都能挺直腰杆子活!这能一样吗?”
说着,他压低声音在周德海耳边补了一句:“你儿子我已经让人安排进市政学堂了,好好念书,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篇了!”
周德海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着张作霖,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他原以为家业不保,甚至子孙都要受牵连,没想到等来的是这番话。
他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大帅……大帅仁义啊!我……我这税,交得心服口服!我这就回去把库房里最好的那批苏杭绸缎给您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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