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比关外寒冬还要锐利的寒光。
他将目光从地图上那片扎眼的“日租界”区域挪开,缓缓转向王化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小气候?说来听听,是哪家的房顶又想迎风起舞了?”
王化一躬着身子,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厚厚的卷宗,双手呈上,语气里满是压不住的憋屈:“大帅,您看,这是市政财政所这几日核查的账目。南市那片日租界,自打五年前划出去,里头三百二十家商铺,从洋行到饭馆,没一家向咱们奉天交过一分钱的税!可他们脚下踩的路,是咱们工务局拿银元一寸寸铺的;晚上点的电灯,是咱们电业局烧煤发的。这帮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家伙,纯纯就是把咱们当成了冤大种,玩起了极限白嫖啊!”
话音未落,旁边的总参议杨宇霆便皱起了眉头,补充道:“何止是白嫖。前几日,工商署的人想进去核实商户执照,直接被门口的日本巡捕用枪顶了回来,还叫嚣着说租界是‘独立王国’,咱们的人进去就是‘侵犯主权’。这哪是租界,这分明是国中之国!”
“妈了个巴子,狗日的国中之国?!”张作霖“呵”地一声冷笑,那笑声不大,却让屋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他接过卷宗,看都没看,直接“啪”一声摔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他妈的,反了天了!”张作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像一头被惹怒的东北虎,“老子修的路,点的灯,他们不但白用,还敢拿枪对着老子的人?这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梁静茹吗?行啊,既然他们觉得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那老子就帮他们一把!”
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凶光毕露:“传我命令!从明天起,给南市日租界断水断电!再让小六子带一队‘查账队’过去,就堵在租界大门口,给老子把油印机架起来,把欠税公告给我贴满他们的大门!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枪杆子硬,还是老子的规矩硬!”
一直沉默不语的郭松龄闻言,面露忧色,迟疑着开口:“大帅,租界问题向来敏感,背后牵扯着列强。咱们这么一搞,恐怕会引发严重的外交冲突,到时候北京那边怪罪下来……”
“冲突?”张作霖猛地回头,一双鹰眼死死盯着郭松龄,“茂宸,你记住,跟洋人打交道,你越怕冲突,冲突就来得越快!他们现在就想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你还想着息事宁人?老子就是要冲突!他日本人不是怕冲突吗?老子现在就给他们一个比冲突更可怕的东西——破产!”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老子不当大哥好多年”的狠劲:“没水没电,我看他三百多家铺子能撑几天!生意做不下去,掌柜的就得跳楼。到时候,是他们领事馆的人哭着来求我,不是我怕他们!”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奉天城的百姓们就看见一队奇特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向南市。
领头的是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少帅张学良,人称“小六子”。
他身后跟着十名身穿黑色制服、臂戴“奉天市政督查”红袖标的督查员,一个个精神抖擞,腰板挺得笔直。
队伍中间,几个人还抬着沉重的油印机、一摞摞账本和一盒鲜红的印泥。
这阵仗,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去收租的包工头遇上了老赖开发商。
队伍在日租界大门口被拦了下来。
十几个日本巡捕端着三八大盖,如临大敌,用生硬的中国话高喊:“租界重地,禁止通行!立刻退后!”
双方就这么在界碑两侧对峙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闻讯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议论纷纷。
“这是要干啥?跟日本人干起来了?”
“看那架势,是少帅亲自带队,怕不是要收复租界吧!”
“收复个屁,你没看人家抬着账本吗?我猜是来要钱的!”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中,小六子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子,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高声宣读起来:“奉督军府令,颁布《奉天市政管理条例》第一章第三条:凡在奉天城内从事商业活动之任何团体及个人,无论国籍、无论属地,皆须依法向市政财政所登记纳税,并于商铺门口进行账目公示!凡拒不缴纳者,一律列入奉天商业黑名单,全城范围内禁止贸易往来!”
他的声音透过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包括那些脸色铁青的日本巡捕。
话音未落,人群后方一阵骚动,王化一亲自押着一辆巨大的洒水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界口。
两名督查员动作麻利地跳上车,从桶里舀出浆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张巨大的告示“啪”地一下贴在了租界大门旁的墙壁上。
告示上的黑字如刀,刺人眼目:“即日起,租界内未完成纳税登记之商铺,每日限时供水两小时。未缴清五年欠税者,电力供应将按户切断,直至缴清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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