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天刚蒙蒙亮,奉天城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
各营门口,往日里不是贴着征兵告示就是悬赏通缉令,今天却换了新花样。
几名督军府的文书在卫兵的护卫下,哆哆嗦嗦地将一张张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白纸往公告栏上刷浆糊。
那纸张极大,从上到下,写满了条目和数字,标题用黑体大字写着——奉天陆军三日军需公示。
围观的士兵和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阵仗,比枪毙人还稀奇。
“嘛玩意儿啊这是?咋还带小数点的?”一个大头兵踮着脚,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看得CPU都快干烧了。
“伙食费,弹药采购,被服……我的妈呀,连咱们营上个月买了多少卷手纸都写上头了!主打一个公开处刑是吧?”
人群中,一个蹲在角落里抽旱烟的老兵,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三营的伙食账目。
他叫李大炮,当了二十年兵,吃的盐比新兵吃的米都多。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对军营里那点猫腻门儿清。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就着公告栏上的数字,一笔一笔地在地上划拉着。
周围的人看他神神叨叨,都以为他魔怔了。
突然,李大炮猛地从地上一蹦三尺高,手里的烟锅巴都给扔了,嗓子眼跟安了喇叭似的吼道:“他娘的!不对!账不对!”
这一嗓子,瞬间让整个营门口鸦雀无声。
李大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公告栏前,手指头几乎要戳穿那张纸:“上面写着,三营上月采购猪肉三千二百斤!可咱营满打满算五百号人,就算天天吃肉,撑死了也就两千四百斤的量!多出来的八百斤猪肉,喂谁了?喂耗子了?这不纯纯坑弟兄们的军饷吗!”
轰!人群炸了锅。
八百斤猪肉!
在这个年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弟兄们在前线拼命,后方的司务长却在猪肉上动手脚,这比敌人打黑枪还让人心寒!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之内就飞遍了整个奉天城。
起初是士兵们自发核对自家营队的账目,很快,城里的百姓也坐不住了。
一些胆大的商号掌柜、教书先生,甚至家庭主妇,自发组成了五花八门的“奉天民间查账团”,人手一把算盘,举着自家菜市场的价目表,浩浩荡荡地开赴各个军营门口,挨家挨户地“对线”。
“报告大帅!北营的马料里掺了沙子,数量还缺斤短两!”
一时间,整个奉天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审计现场,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比过年的鞭炮还响亮。
城南军械库,新晋的督军府警卫队小队长唐子义,带着一队人马正在例行巡查。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大帅身后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一身笔挺的制服,腰间除了配枪,还别着一个精致的牛皮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站住!”唐子义叫住了一个正指挥手下搬运油料的司务长,“把你的出库单给我看看。”
那司务长一脸油滑,赔笑道:“唐三爷,这都是小事,何必您亲自过问……”
唐子义理都不理,一把夺过单子,又走到油桶边,拿起一根长杆探了进去,抽出来对着光一比量,冷笑一声:“单子上写着出库五十加仑航空煤油,这桶里顶天了三十五加仑。剩下的十五加仑,是挥发到天上孝敬玉皇大帝了?”
司务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就跪下了。
围观的百姓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抓得好!这帮蛀虫,就该这么治!”“唐三爷威武!这比看戏抓贼还痛快!”
而在督军府对面的审计厅,王化一按照张作霖的指示,紧急设立了“百姓查账窗口”。
窗口前排起的长龙,比米店领救济粮的队伍还长。
有人拿着部队发的军饷存单来核对总账,看有没有被克扣;有人拿着自家的菜价单,来比对军营的采购价。
一个卖豆腐的王老汉,颤巍巍地挤到窗口,举报说他发现军营供应的豆腐,价格比市价高出整整两成。
王化一立刻派人去查,结果不出半日就水落石出——负责给军营送豆腐的供应商,是某连长的亲表弟。
两人一合计,虚报价格,中饱私囊。
当天下午,连长和他的表弟就被五花大绑,双双送进了大狱。
消息传到张作霖耳朵里,他正端着一碗大碴子粥,听完汇报,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不怒反笑,拍着大腿道:“好!好啊!老子算是看明白了,这天底下最好的审计官,不在衙门里,在咱老百姓堆里!告诉王化一,给那个卖豆腐的老汉发一百块大洋的奖金!以后,就让这全城的老百姓,都来当老子的‘民间审计官’!他妈了个巴子的,这才痛快!”
账目透明化的风暴刮了整整七天。
第七天傍晚,郭松龄夹着一份厚厚的报告走进了张作霖的书房。
他的表情严肃,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大帅,数据出来了。”郭松龄将报告摊在桌上,“实行透明账制七日以来,军需申报的腐败案件,断崖式下降百分之七十六!兵工厂那边因为不敢再用劣质材料偷工减料,弹药的合格率从之前的百分之八十,回升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八!更重要的是,由于后勤补给不再跑冒滴漏,全军的后勤运转效率,整体提升了百分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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