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龄的眼神冷得像冰，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都跟着降了三度。

他身后的卫兵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只等大帅一声令下，就要把这个金发碧眼的“卡尔顾问”当场拿下。

“都稍安勿躁。”张作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半分。

他捻着自己的胡子，目光在陈子昭那张放大的裂纹图和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卡尔”之间来回移动。

陈子昭推了推自己的平光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实验室跑出来的科学怪人。

他指着图上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纹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解释道：“大帅，诸位，这玩意儿叫氢脆，但又不完全是。正常的氢脆是钢材在冶炼过程中含氢量过高导致的，咱们用的都是瑞典进口的特种钢，绝不可能出这种低级问题。我用显微镜反复比对，发现这些裂纹的源头，都有被强酸腐蚀的痕迹。”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这种腐蚀极其隐蔽，必须在枪机淬火之前完成。一旦经过高温淬火，腐蚀的痕迹就会和金属融为一体，平时用着跟好枪没两样。可只要经过高强度连续射击，枪管温度一上来，或者干脆就是放上三个月，金属内部的应力就会让它……自己崩碎。这他娘的不是质量问题，这是给咱们的枪上了个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张作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词儿新鲜，但意思他听懂了。

这是要让他的兵在战场上，打着打着枪就炸了膛？

这比当面捅刀子还狠毒！

简直是断子绝孙的阴招！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刘二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烧瓶，那股冲劲儿差点让他自个儿绊倒在门槛上。

“大帅！大帅！我……我找到了！”刘二嘎喘着粗气，把烧瓶举到众人面前，像是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我趁那洋鬼子不注意，摸进他屋里，在他床底下翻出这个！瓶子上贴着德国字，写着什么‘高级精密润滑剂’，可我拧开一闻，好家伙，那味儿冲得，隔壁张大娘家的老猫闻了都得当场表演个后空翻螺旋升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烧瓶上。

里面的液体无色透明，看起来人畜无害。

张作霖示意卫兵把烧瓶接过来，他自己没碰，只是拎着瓶口，对着头顶的电灯晃了晃，眼神里的冷笑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妈了个巴子的！狗日的小日本的‘礼’，还真他娘的是年年有新意，岁岁都他妈不同啊。”他瞥了一眼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卡尔”，嘴角一咧，“妈的既然人家这么大方地送来了，咱们要是不当着全厂兄弟的面，好好‘验验货’，岂不是显得我们东北人不懂礼数？”

“妈了个巴子的传老子命令！”张作霖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厂区，“午时，全厂停工！所有工匠，车间主任，都到大操场集合！老子今天要请大家看一出好戏——叫‘真金不怕火炼’！”

午时，烈日当空。

奉天兵工厂的大操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工人。

往日里机器的轰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旗杆发出的呜呜声，像是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奏响序曲。

操场中央，几名膀大腰圆的锻工抬来了一座巨大的铁砧，旁边架起了两座临时锻造炉，熊熊的炭火将周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起来。

张作霖一身戎装，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后是郭松龄和一众军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数千名工人的脸，他们脸上混杂着疑惑、愤怒和期待。

“兄弟们！”张作霖开口了，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卷成的土制扩音器传遍全场，“我知道，大家伙儿这阵子心里都憋着一股火！咱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枪，凭什么成了别人嘴里的‘烧火棍’？今天，老子就把话撂这儿，咱们东北的爷们儿，不惹事，但绝不怕事！有的人，想在我们背后捅刀子，玩阴的。那好，老子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刀子给他掰折了！”

他一挥手，两名卫兵押着脸色惨白的“卡尔”走上台。

另一边，陈子昭捧着一好一坏两个枪机走了上来。

“来，让大伙儿都瞅瞅！”张作霖指着两个枪机，“左边这个，是咱们自己仓库里的存货，没任何问题。右边这个，就是咱们这位‘德国专家’亲自监工造出来的‘高精尖’产品！”

赵铁锤作为工匠总代表，亲自上前，用两把长长的铁钳，将两个枪机分别送进了左右两边的锻造炉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团熊熊的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汗水从工人们的额头滑落，都没人去擦。

几分钟后，赵铁锤大喝一声，将两个枪机同时夹了出来，重重地放在铁砧上。

奇迹，或者说，预料之中的“惨剧”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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