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法处内,空气死寂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杨宇霆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不住的激动。
那份血书,字字泣血,仿佛还带着三镇百姓的体温和怨气。
张作霖叼着哈德门香烟,任由青白色的烟气缭绕,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笼罩得有些模糊。
他接过血书,没有先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控诉,反而将目光落在了供词末尾,那个用血指印画押的名字上——马福祥。
“呵,”一声冷笑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烟草的焦香和刺骨的寒意,“这老家伙,连演都不带演一下了,直接摆烂是吧?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搞事,还动老子的买卖,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
杨宇霆眼角一抽,强行把这个陌生的名字从脑子里甩出去,低声道:“大帅,马福祥在军中资历老,旧部众多,之前的事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了,若是再加以处置……恐怕会彻底引起动荡。”
“动荡?”张作霖将只剩半截的烟卷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仿佛摁住的是一条毒蛇的七寸,“他马福祥不把老子的军法当回事,搞得三镇之地乌烟瘴气,老子要是还跟他讲什么兄弟情分、论资排辈,那这奉天姓张还是姓马?这届兵,是老子带过最差的一届!”他猛地站起身,传我命令,让他全家也好好尝尝,什么叫不守规矩的滋味!”
次日,奉天西校场,风卷着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
三万奉军精锐,黑压压地列成方阵,刺刀如林,军旗猎猎,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马福祥一身戎装,披甲佩刀,像一尊铁塔般昂首立于将领前排。只不过身上缠着的几处绷带看起来有点好笑。
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轻蔑地扫过高台。
在他身后,数十名将领眼神闪烁,有的人手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枪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是马福祥的铁杆,是他在奉军中的底气。
今天,他们就是来给大帅“上上课”的,让他知道谁才是这支军队的基石。
张作霖龙行虎步地登上高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检阅部队,更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回顾战绩的场面话。
他站定在台前,任凭狂风吹动他的大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每一个人的脸。
“马福祥!”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他随手将一叠罪证甩在面前的桌案上,纸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这些,你认不认?”
马福祥脖子一梗,粗声粗气地吼了回去:“张作霖!老子跟着你爹一起打江山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炕头尿尿布呢!整个奉天,谁有资格审老子?你吗?!”
话音一落,整个校场瞬间死寂。
风似乎都停了,三万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所有人都被马福祥这句堪称“史诗级作死”的发言给弄沉默了。这一点也不像他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
这是当着三万人的面,指着鼻子骂大帅,彻底撕破了脸。
高台上的张作霖,出人意料地没有暴怒。
他反而缓缓地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他慢慢地摘下头上的大帅帽,随手放在桌上,露出了一双杀意凛然、亮得骇人的眼睛。
“好,说得好。”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不认军法,可以。你不认我这个大帅,也可以。那老子今天,就在这儿,给你们立个新法!”
他猛地拔高音量,声震四野:“从今往后,在奉军!只认军令,不认资历!谁他娘的敢违抗军令,别说他自己,老子枪毙他全家!”
“轰——!”
一句话,如同一万吨炸药在人群中引爆。
全场官兵集体倒吸一口冷气,连站在张作霖身后,一向以冷静沉稳着称的郭松龄都瞳孔骤然一缩。
这已经不是军法了,这是绝户计!
马福祥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疯子。
他刚想张嘴怒吼,张作霖却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押上来!”
四名身穿黑色制服、神情冷酷的军法处执法队员,如同鬼魅般从高台后方走出,拖着一串人走上了临时搭建的刑台。
那是马福祥的妻儿老小,个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跪倒在地,眼中全是惊恐。
“张小个子!你疯了?!你敢动我家人?!”马福祥目眦欲裂,状若癫狂,拼命挣扎着想要冲上台去,却被身旁两名亲兵死死按跪在地。
张作霖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配枪,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他拎着枪,一步步走到台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沙,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规矩,本来不是老子定的。是你们这些倚老卖老、无法无天的老东西,逼着老子定的!”
他猛地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却并没有对准任何人,而是指向了刑台旁一块刚刚立起的巨大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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