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一艘破旧的俄国货轮如同幽灵般撕开晨雾,悄无声息地向着码头靠拢。
船身锈迹斑斑,侧面用白漆刷着一行已经模糊不清的字母,依稀能辨认出“远东商运”的字样。
这艘船的出现,就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整个大连港的寂静。
码头上的奉军守备队立刻警觉起来,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小跑上前,枪口微微下压,摆出标准的盘查姿态。
这年头不太平,谁知道船上拉的是什么货,万一是小鬼子派来的奸细,那乐子可就大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穿着脏兮兮海魂衫的俄国佬从船舷梯上晃晃悠悠地走了下来,他身上那股伏特加和鱼腥味混合的浓烈气息,隔着三米都能把人熏个跟头。
他似乎对眼前的阵仗毫不意外,咧开一口大黄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货单,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自己人,自己人!南洋华侨实业联合会,捐赠!给你们张大帅的!”
为首的排长接过货单,借着码头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
纸张的边角都磨毛了,但上面那个鲜红的印章却清晰无比——“南洋华侨实业联合会”,底下还盖着奉天财政厅的接收章。
货品名录一栏,用粗大的毛笔字写着:捐赠奉军之新式工业锅炉三台。
手续齐全,合情合理。
但排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艘破船,怎么看都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样子,能拉得动三台工业锅炉?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上船细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奉天督军公署总参议,兼任东三省交通委员会委员长的常荫槐,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翻身下马。
他脸色凝重,显然是接到了急报,连夜从奉天赶来的。
“情况怎么样?”常荫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杂的急切。
“报告常总长,手续没问题,说是南洋华侨捐的锅炉。”排长立正敬礼,将货单递了过去。
常荫槐接过货单,只扫了一眼印章,便直接大手一挥:“开舱,验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批货的背后,藏着自家大帅那近乎神棍的“梦境”。
巨大的油布被几个苦力合力掀开,露出了甲板上三个用木架和麻绳牢牢固定住的庞然大物。
当看清这些东西的真面目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常荫槐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哪里是什么烧水取暖的工业锅炉?
分明是三台结构无比复杂、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蒸馏釜!
上面盘踞着密如蛛网的管道,连接着各种闻所未闻的阀门和压力表,旁边还配套堆放着崭新的冷凝管、输油泵。
其中一台设备最显眼的铭牌上,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德文——Krupp 1912。
克虏伯!1912年!
常荫槐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猛地扭头,看向随行队伍里那位从奉天兵工厂请来的德国技师,压低声音,用德语颤声问道:“赫尔曼先生,这……这是什么?”
那位名叫赫尔曼的德国技师此刻已经呆若木鸡,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像是看情人一样抚摸着冰冷的釜身,嘴里喃喃自语:“上帝啊……这是分馏塔,常压蒸馏设备!我的天,全套的克虏伯整个亚洲都找不到几套!这……这比我们兵工厂里所有的机器加起来都金贵!”
炼油设备!
常荫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海里轰然炸响了张大帅昨夜在金库前,指着天唾沫横飞的狂言:“他妈的小鬼子,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今晚再求个梦,请雷公电母明天就把你们那个破领事馆给炸上天?”
当时所有人都当大帅是在说胡话壮胆,可现在……常荫槐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大帅昨天晚上,梦见的不是雷公电母,而是这三艘……铁疙瘩?”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马传回新民府。
此时的张山,正毫无形象地蹲在自家后院的台阶上,左手一个金黄的窝头,右手一碗大葱蘸酱,吃得正香。
听闻亲兵飞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大帅!大连到货了!是……是炼油的洋机器!”时,他“噗”的一声,差点没被嘴里的窝头给直接噎死过去。
好家伙,系统你这发货速度,比顺丰还快啊!
他强行把窝头咽下去,灌了一大口凉水,然后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石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双目圆瞪,满脸“神启”的庄严与愤怒,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亲兵和下人怒吼道:“炼油设备怎么了?老子昨天夜里就梦见东海龙王爷哭着来找我,说他龙宫底下的黑金(石油)被洋毛子和小鬼子偷偷挖走了,龙宫都快被熏黑了!龙王爷气不过,特意送来三口炼油神锅,让老子把黑金炼成神油,好点天灯,替他老人家报仇雪恨!这船货,不是人送的,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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