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闵政南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随着拥挤的人流，踏出了北京火车站。

他没有耽搁，招手叫了辆人力三轮车，报上地名：“琉璃厂东街，五仙斋。”

车轮碾过尚存残雪的石板路，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最终在琉璃厂东街一处门脸颇为气派的铺子前停下。

推开厚重的玻璃木门，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物气息扑面而来。店内格局未变，但人气旺了不止一筹。靠墙的多宝格里陈列着各色瓷器、玉器、铜器，几个客人模样的正在低声询价。最显眼的是，店里竟多了十来个穿着整齐中山装或棉布褂子的年轻伙计，个个眼神活络，手脚麻利，与之前老李一人支撑门面的冷清判若霄壤。

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机灵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同志您好，欢迎光临五仙斋。您是想请件老物件儿回家镇宅纳福？还是对山里出来的、有些年头的稀罕‘药材’感兴趣？或是……有什么别的门路想打听？” 他话语圆滑，透着这行当里特有的试探。

闵政南目光扫过店内，并未停留，直接道：“不买东西，找人。老李在吗？”

伙计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多了丝审慎：“哦，您找我师叔啊。真不巧，我师叔他……事务繁忙，您有预约吗？”

闵政南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就告诉他，闵爷来了。我就在这等十分钟。”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不高，却让那伙计心头一跳，“晚一分钟，后果自负。”

那伙计也是机灵人，听这话头、看这气势，心知来者绝非寻常顾客，怕是师叔的旧识，而且来头不小。他脸上那点职业笑容立刻收敛，连忙躬身：“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这就去！” 说完，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后堂的楼梯。

店内其他几个伙计和客人都隐约察觉到这里的气氛变化，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低声交谈也停了下来。

几分钟后，楼梯上传来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只见老李穿着一身藏蓝色绸面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额角却带着细密的汗珠，急匆匆地小跑下来。看到堂中卓然而立的闵政南，他脸上瞬间堆起又是惊喜又是敬畏的复杂神情，几步并作一步赶到近前，微微欠身：

“闵爷！哎哟，真是您回来了！您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车站接您啊！欢迎，欢迎回来！”

闵政南打量了一下店内环境，又看了看那几个垂手侍立、眼神好奇中带着紧张的年轻伙计，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错啊，老李。这才多久没见，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人手也兴旺了。” 他目光转回老李脸上，语气平淡，“你这是……霸占了？还是？”

“哎呦喂！我的闵爷！您可千万别说这话，折煞我了！我老李哪有那个胆子！” 老李吓得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脸色都白了，连忙摆手，声音带着急切的辩解，“这铺子永远是您闵爷的产业，我就是个给您看铺子、跑腿的！您那份大利，我一直给您留着，一分钱不敢动，一分钱不敢少啊！”

说着，他像是生怕闵政南不信，手忙脚乱地从内襟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又从信封里小心抽出一张崭新的、印着长城图案的深蓝色银行卡，双手捧着递到闵政南面前，语气恭敬无比：“闵爷，您看！这是咱五仙斋的公户，特意以铺子名义在银行开的，用的是您的名头。

这段时间所有的进项，刨去必要的开销和给我还有底下人一点跑腿钱，属于您的那一大份，全在这里面了，一分不差！账本我也都记得清清楚楚，随时请您过目！”

闵政南瞥了一眼银行卡，没有去接，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嗯，你倒是比司徒那小子懂事，也有几分经营的能力。”

老李闻言，小心地抬眼，带着几分好奇，压低声音问道：“闵爷，您提起来了……司徒，司徒那小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记得当初司徒似乎惹了闵爷不快。

闵政南眼神骤然一冷：“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老李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噤声，头垂得更低：“是是是，我多嘴，我多嘴！”

闵政南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问道：“我离开这段日子，地面上清净吗？有没有不开眼的，来找五仙斋的麻烦？”

提到这个，老李腰杆似乎挺直了些，脸上也多了几分光彩：“托闵爷您的洪福！自打上次您出手‘点拨’了那个钱老板之后，咱们五仙斋在这琉璃厂，乃至四九城的圈子里，那算是立稳了字号！现在谁不知道咱背后有高人？风平浪静，生意更是风生水起！您看，” 他指了指店里那些年轻伙计，“听说我这儿混得还行，师门里一些在乡下没啥出息的师侄、还有两个同门的师兄弟，这不都来投奔，混口饭吃嘛。店里现在连我在内，有十好几口人指着这碗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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