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镇一中外,那栋独门独户的青砖瓦房静静矗立在午后的阳光里,闵政南掏出那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推开那扇刷着深绿色新漆的木门。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垒着整齐的柴火,一口老水缸泛着清亮的光。听到门响,正坐在屋檐下小凳上摘菜的陈婶连忙抬起头,一见是闵政南,脸上立刻堆满了淳朴的笑容,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东家回来了!哎呀,这趟出去日子不短啊!”。
闵政南将手里拎着的帆布旅行包放在院中的石磨盘上,笑了笑:“嗯,刚回来。家里没啥事吧陈婶?”
“没事没事,好着呢!”陈婶笑呵呵的,眼神却往正屋那边瞟,带着点神秘和压不住的喜气,“东家,你猜猜,谁回来了?”
闵政南心下微微一动,还没等他开口,正屋那挂着的蓝印花布门帘被一只白皙纤手掀开了。
林雨兰抱着孩子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浅灰色呢子大衣,颈间系着条柔软的米色丝巾,头发烫成了时兴的波浪卷,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脸庞。比起几个月前离开时,她似乎清减了些,但眉眼间的神色却更加沉静坚定,怀里抱着裹是儿子闵星龙。
小家伙快满一周岁了,虎头虎脑,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风尘仆仆的父亲,小嘴里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
“政南,”林雨兰看着他,声音温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我回来了。”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温暖的光晕。闵政南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从南方急匆匆赶回,一路风尘,心里揣着事,没想到一推开门,竟是妻儿已在等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雪花膏香气,混合着院里柴火和阳光的味道。他走过去,脚步沉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儿子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上。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回来就好。”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软嫩的脸颊。小家伙似乎认出了父亲,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乳牙。
林雨兰看着丈夫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眉眼,看着他小心触碰儿子时那与平日冷硬截然不同的温柔,心头百感交集。她从上海那个繁华却令人窒息的家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北方小镇,回到这个男人身边,一路上所有的忐忑和决心,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着落。
陈婶在一旁看着,眼里带着笑,悄没声地退回厨房忙活去了,把院子留给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
晚饭时分,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陈婶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大盆喷香扑鼻的小鸡炖蘑菇,用的是闵政南上次带回来的风干野鸡和山里的榛蘑;一盘红烧野兔肉,酱汁浓郁;一碟清炒院子里自种的青菜;还有一海碗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是陈婶下午特意去镇上供销社买的鲜鱼。主食是暄软的白面馒头。
“东家,太太,快趁热吃。”陈婶搓着手,脸上带着朴实的笑,“也没啥好东西,就些家常便饭。”
“辛苦你了陈婶,这很好了。”林雨兰温声道谢,抱着儿子,小心地吹凉一小勺鱼汤,喂给怀里的闵星龙。
闵政南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野兔肉放进林雨兰碗里:“路上辛苦,多吃点。”他又对陈婶说,“陈婶,你也坐下吃。”
“哎哎,你们先吃,我把灶上那点活拾掇完。”陈婶笑着摆摆手,又钻回了厨房。
饭桌上暂时安静下来,只有小家伙咿呀学语和咀嚼的声音。橘黄色的灯光笼罩着餐桌,温暖而宁静。
最终还是林雨兰先开了口,她放下小勺,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不高,却清晰:“我爸…还是想让我留在上海。他说…那边机会多,环境也好,对星龙的将来…”
闵政南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没抬头,只“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林雨兰顿了顿,抬眼看向丈夫,目光清澈而坚定:“但我还是回来了。政南,那里是好。可那不是我的家。我爸他们…谈的都是生意、外汇、进出口批文,杯子里晃着洋酒,说的话却让人觉得冷冰冰的。我想念镇子外面的黑土地,想念这屋里烧炕的味道,甚至…想念你每次从山里回来,身上那股子洗不掉的尘土和草木气。”
她微微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星龙的根在这儿。我的…也在这儿。上海滩的繁华是别人的,这里的日子,才是我们自己的。苦点累点,但心里踏实,我相信凭借我们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虽然我喜欢做生意,上海的机会更多,但是南方已经开始改革开放了,只要我们这边改革开放我们就一块做点小买卖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闵政南终于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灯光下,她姣好的面容带着一丝疲惫,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柔韧力量。他知道她这次回去面对的是什么,那是她出身却一直试图远离的另一个世界。她能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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