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不起什么?”我抬起泪眼看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追尾又不是你造成的。”
“可是,你要来医院,是因为我。你要走那段路,打那辆车,都是因为我。”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我的额前,将那些被泪水濡湿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眼神却沉重得像坠了铅,“月月,”他低唤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都是因为我,你今天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深不见底的自责,这比任何抱怨都更让我心疼。我用力摇头,抓住他为我整理头发的手,紧紧握住。
“没多大事的,江予安,真的没事,”我吸了吸堵塞的鼻子,试图用最坚定的语气驱散他眉间的阴霾,“我就是可能有点吓到了,再加上淋了点雨,不过是有点感冒的症状。你不要……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即使自己身陷囹圄,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生怕连累了我的男人。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酸又胀。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我甚至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给他看,尽管可能比哭还难看,“就是打了个喷嚏,喝了你的爱心感冒灵,马上就能活蹦乱跳了。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我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微烫的脸颊上,试图用温度告诉他我的存在,我的无恙。
回来聊了这么久,又哭过一场,脸盆里的水早已变得冰凉。我端着盆去水房重新接了半盆热水,试了试温度,确保温热不烫手,才端回床边。
“我们洗漱吧。”我轻声对他说,将毛巾在温水中浸湿,拧得半干,开始像往常一样,先帮他擦洗脸和脖颈,然后是手臂和胸膛。他的配合一如既往,只是比平时更沉默些。
我换盆接了水,准备开始帮他擦拭双腿。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定了定神,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覆盖上他的双腿。
我从大腿开始,轻柔地向下擦拭。就在毛巾滑过小腿肚时,他左腿的肌肉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整个小腿猛地弹起,又无力地落下。
这是非常常见的痉挛,我知道,这通常伴随着痛苦,他没有知觉的双腿,偏偏能体会到痉挛时的难受。
我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他。只见他猛地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锁住,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他的头偏向另一边,仿佛不忍卒睹自己身体这失控而狼狈的一幕,也像是不愿让我看到他此刻脸上可能流露出的痛苦与难堪。
我的心像被那一下痉挛也跟着揪紧了。我默默等待了几秒,直到他腿部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才用更轻、更柔的力道,快速地完成了剩下的擦拭。整个过程,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弄完后,我仔细地帮他盖好被子,收拾好毛巾水盆,将一切归位。当我重新坐回病床前的椅子上时,手刚放下,就被他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握住了。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刚刚洗漱后的微潮,将我的手紧紧裹住,力道有些异于平常的紧,指尖甚至微微扣进了我的手背皮肤里。
“怎么了?”我有些诧异,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又抬眼看他。觉得他今天对我,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少了些惯常的克制,多了点……近乎“黏糊糊”的依赖,仿佛一秒钟都不愿分开。
“月月,我想出院。”他说。
这句话来得毫无征兆,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波澜。我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反问:“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医生不是说,褥疮的情况还需要观察和治疗,再住一段时间对恢复更好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指腹依旧在我手背上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他真实的情绪。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我心里又急又惑,放柔了声音,像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江江,”我身体前倾,试图捕捉他的视线,“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考虑,好不好?在医院,有医生护士,用药、换药都方便,病才能好得快一点。我知道你讨厌这里,想回家,我们都想回家。再忍耐一下,等伤口长好了,稳定了,我保证,我第一个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用力回握他的手,想将我的决心和承诺传递给他。我猜想,他或许是受够了医院的环境,或许是因刚才的痉挛和无力感而倍感挫败,又或许是……因为我今天的意外,让他产生了某种急于“逃离”这里、不想再让我奔波受累的念头。
但无论哪一种,现在都不是出院的时候。他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的疲惫感,正无声地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包裹着他,也压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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