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份盖着血色火漆的镇江急报,如同一块巨石,在南京最高国务委员会的平静湖面,激起滔天巨浪之时,它所掀起的涟漪,也以一种无形而迅疾的方式,穿越数百里的距离,抵达了北平,那座依旧被称为“紫禁城”的、昔日帝国的权力心脏。
北平,乾清宫暖阁。
这里的一切,似乎还保留着旧日的模样。雕龙画凤的梁柱,精致考究的珐琅器,以及空气中那淡淡的、只有最顶级的龙涎香才能散发出的、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幽香。
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坐在一张铺着明黄色锦缎的软榻上,手中,同样拿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报告。
一份,是来自南京官方渠道的《皇家日报》特刊,上面用激昂而自信的笔触,详细描绘了那场“科学与帝国”博览会的空前盛况,配以精美的铜版插画,每一页都仿佛在向他这位名义上的君主,炫耀着那个由顾昭一手缔造的新世界的繁华与强大。
而另一份,则是一封通过他残存的、早已被边缘化的秘密渠道,从辽东辗转送来的密报。内容与南京收到的那份大同小异,只是字里行间,更多了几分旧日臣属对“国贼当道,外寇猖獗”的悲愤与对“圣上”的期盼。
崇祯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认真地反复阅读一份军情报告了。自从辽河会战之后,他便彻底成了一个被供养在紫禁城这个华丽牢笼中的图腾。顾昭剥夺了他的一切权力,只留下一个“立宪君主”的虚名和每年一笔数目惊人的皇室年金。他名义上依旧是这个国家的元首,但全天下都知道,真正决定帝国航向的,是南京那位护国首相。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将在这无尽的屈辱与富贵中,平庸地了结。
然而,今天,当他看到“豪格”、“朝鲜”、“镇江失守”以及那句最具杀伤力的“尊朱讨顾”的口号时,他那双早已因为长久的无所事事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重新燃起了一丝久违的、名为“野心”的光芒。
他非但没有惊慌,更没有对边关将士的伤亡感到切实的悲痛。相反,一种近乎于狂喜的情绪,如同地底的岩浆,在他的胸中翻涌、升腾。
“乱了!好啊,乱了好啊!”
他将那份《皇家日报》摔在地上,近乎神经质地低声自语着,脸上露出了莫测而诡异的笑容。侍立一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你顾昭不是能耐吗?不是把天下都管得如同铁桶一般,连百姓家中养几只鸡都要登记造册吗?现在,你的后院起火了!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哈哈……这或许是朕……是这大明朱家的江山,重新拿回兵权的天赐良机!”
崇祯的内心,瞬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机会”所点燃。他认为,这是上天对顾昭这个“篡逆国贼”的警示,也是对他这个真命天子的眷顾。顾昭的主力远在万里之外的南洋,北方兵力空虚,而豪格的旗号,又是如此的“政治正确”,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个舞台。
压抑了数年的权力欲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那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立刻站起身,在暖阁中焦躁地踱步,脑海中飞速地盘算着。他知道,通过南京的内阁和最高国务委员会,他不可能调动一兵一卒。他必须绕开顾昭建立的这套精密而高效的权力体系,去寻找那些还忠于自己,或者说,更忠于“朱家天下”的旧势力。
“王承恩!”他突然停下脚步,厉声喝道。
“奴才在!”王承恩浑身一颤,立刻跪倒在地。
“传朕的密诏!”崇祯的声音,充满了久违的威严与决断,“给京营神机军的旧将刘肇基!给他叔父定国公!给所有在京师被闲置的、依旧念着我朱家恩情的勋贵将领!让他们立刻给朕整顿名下残存的私兵家丁,让他们以‘巩卫京师,预备勤王’的名义,重新拉起一支队伍!钱粮,朕从内帑里出!”
他还不满足,他知道这点力量远远不够。他要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顾昭体系的忠诚度。
他走到王承恩面前,俯下身,用一种阴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还有,你亲自去一趟。传一道朕的口谕,给现在的禁军总兵吴三桂。就问他一句话,他手下那三千时刻拱卫紫禁城的御林军,究竟是姓朱,还是姓顾?”
王承恩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皇帝这是要赌上一切了。他这是在向那个远在天边的庞然大物,发起了最直接的挑战。
与此同时,在数万里之外,爪哇海的碧波之上。
庞大的帝国远征舰队,正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市群,缓缓地向着马六甲海峡的方向航行。旗舰“镇海”号那宽大的司令塔舰桥内,气氛却与窗外的海天一色截然不同,一片肃杀。
顾昭也收到了消息。
通过布置在沿海各个重要港口的无线电中继站,赵率教发自镇江的告急电报,和小石头从南京发来的情报分析,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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