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台的玉灯映着满殿欢腾,烛火在青铜兽首灯盏中轻轻摇曳,将金箔镶嵌的梁柱照得流光溢彩。整座大殿如星河倒悬,辉光流转,仿佛天地灵气皆汇聚于此。殿顶绘有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图纹,其上缀以夜明珠数颗,幽光点点,宛如辰宿列张。香炉中升腾起兰麝与沉水混合的青烟,缭绕盘旋,似有灵性般缠绕于廊柱之间,沁人心脾而不觉浓腻。
乐师们跪坐于丹墀两侧,手中的编钟、瑟琴、笙箫应和着《大夏》古乐的庄严节拍,音律如江河奔涌,又似山风穿林,涤荡人心。一名老乐正闭目执槌,每一下敲击都精准无误,仿佛不是他在奏乐,而是远古之魂借他之手诉说太平愿景。舞姬身披轻纱,腰间缀着细小的银铃,随着旋身起舞叮当作响,宛如星河流转于夜空之下。她们的脚步踏着特定的节律,在地砖上绘出无形的八卦图案,象征阴阳调和、万物有序。
熊旅端坐于九级白玉高台之上,玄衣纁裳,冠冕垂旒,目光如炬扫过阶下群臣。他年未及不惑,却已有王者之沉毅与远见。眉宇间不见骄矜,唯有深思熟虑后的笃定。此刻,他的眼神不止落在眼前这满殿锦绣,更穿透宫墙,望向楚国万里疆土——那曾是七国纷争、血染黄沙的土地,如今终于归于一统。他曾亲率大军破咸阳、取临淄、收邯郸,马蹄所至,旌旗蔽日;而今刀枪入库,牛马放南山,天下百姓始得喘息。
忽然,他抬手轻按案几,掌心微压,动作极轻,却如雷霆落定。乐声渐息,舞影凝停。连那袅袅青烟也仿佛感知到君王之意,缓缓停滞了一瞬。殿内顿时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闻远处更漏滴答,记录着这一历史时刻的分秒。
“天下归楚,并非终点。”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落铜鼎,回荡在每一个人心头,“孤受天命以安黎庶,岂可止步于征伐?昔者六国割据,关塞重重,商旅畏途,农夫困于田亩,工匠不得通技,书生难窥全经。此非治世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臣,语气愈发坚定:“传令下去——拆去各国旧城墙,使关隘无阻;疏浚河道以通舟楫,令江淮汉济四水相连;修驰道三百里,直通北陲;设驿站五十处,昼夜传递政令。货物往来,商旅无碍,百姓方知太平之利。”
话音落下,群臣屏息聆听,有人已悄然动容。那些城墙,曾是列国自保的屏障,也是仇恨与割裂的象征。魏有大梁坚城,齐有即墨重垒,赵有邯郸铁壁,秦有关中险固……而今要尽数拆除,意味着真正的融合即将开启。一位年轻官员眼中泛起泪光——他是原韩人,幼时因战乱流离失所,亲眼见过父母死于兵燹。如今听闻故土城墙将平,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千言万语哽咽难言。
上柱国昭阳出列,甲胄铿然作响,他年逾花甲,须发斑白,却是军政皆通的老臣,三朝元老,功勋卓着。他深深一揖,声若洪钟:“臣愿领命主持度量衡改制。从郢都到临淄,自宛城至吴会,尺有定长,斗有准容,秤有恒重。昔日市井交易,各用其制,或以手掬为升,或以臂展为尺,童叟易欺,奸商横行。今当统一法式,颁行天下!”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此乃《统度量议》,详列标准器具形制,已命工匠依样铸造‘法定斛、钧、丈、尺’各十具,分送诸郡为范。三载之内,务使天下市井交易如臂使指,童叟无欺!若有违令私造异器者,依《楚律·诈伪篇》论罪。”
太傅慎到抚着银白长须,眼中精光闪烁:“文字一统,尤为根本。言语异声,文字异形,则民心难聚。臣已辑录《楚文正字》,删繁就简,取六国之长,合音义之正。譬如‘马’字,秦作‘??’,齐作‘??’,形异音同,徒增混淆。今定型为‘马’,笔画清晰,易于识写。”
他缓步上前,展开一幅绢帛,其上墨迹工整:“已命博士官抄录百部,送往各郡庠序、乡校私塾。并拟三年一考,凡学童年满十岁者,须能识读三百常用字,书写百字无误,方可入县学。不出十年,天下学子执笔皆识楚文,读册皆通其义,书同文,心亦同矣。”
熊旅微微颔首,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笑意。他知道,制度可以强立,法令可以严行,但唯有文化之根深植人心,才能真正凝聚这片广袤山河。他继而转向大司马景翠,那人一身戎装未卸,眉宇间仍带着边地风霜,刚从琅琊巡视归来,靴底还沾着东海泥沙。
“景卿,”熊旅语气沉稳,“新附之地,民心未固。秦之余威尚存函谷,齐之遗族隐于琅琊,赵人怀故国之思,燕民惧征役之苦。你需在原秦、齐旧地设郡置县,择良吏以治民,施仁政以化俗。楚法虽严,然待民宽厚,刑罚不滥,赋役有度。要让百姓知我楚廷非为征服而来,实为解其倒悬。”
景翠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谨遵王命!愿率虎贲三千,巡行千里,宣德布化,使黔首安居,鸡犬不惊。已在旧齐境设立‘惠民仓’五座,春贷粮种,秋收归本;又遣医官三十人,巡诊乡野,防治瘟疫。若有豪强怙恶,兼并土地、逼人为奴者,必依法惩之;若遇饥寒困苦、老无所依者,定开仓赈之,建屋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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