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肃然。
此时,第三策尚未宣读,但先前的喧嚣已尽数平息。众人心知,今日之议,必将改写楚国百年格局。
孙叔敖略作停顿,语气渐缓,却更显坚定:“其三,简吏治。”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图,展开于地,竟是郢都城内外关卡分布图。
“眼下郢都七处收税关卡,分属不同衙署,互不通气。一辆粮车自南门入城,需经五道查验,每关索票盖印,前后耗时竟达一日以上。更有胥吏借机勒索,百姓苦不堪言。前日有粮商诉苦,一车新米尚未入市,已馊去三成。”
他抬头直视群臣:“此外,衙署冗杂,文书繁复。一份公文自县递郡,再转州司,动辄半月方达,且层层加签,墨迹叠如蛛网。如此行政,何谈效率?民何以安?”
于是他提出:“裁撤三处无关紧要之税卡,并归为三大总关,统一稽查;所有公文往来,限‘三日一递’,逾期者追责主簿;另设‘速递驿’六处,专送紧急军政文书。”
他说完,手指向殿外:“昨日我在市集听闻,一名卖陶器的老匠人说:‘我烧一窑碗碟,利不过百钱,可进城缴税竟花去六十钱,还要等两个时辰排队。’这不是取利于民,这是剜肉饲鹰!”
殿内鸦雀无声。
良久,熊旅缓缓起身,踱至舆图之前,伸手抚过汉水蜿蜒的线条,声音低沉却有力:“孤要的楚国,不是只有贵族锦衣玉食的楚国,而是能让一个渔郎与大夫同朝议事、让一道政令如汉水般畅通无阻的楚国。令尹即刻拟诏,三日内颁行全国,孤亲自监印,谁敢阻挠,视同叛逆!”
三日后,郢都城门口贴出黄榜。
黄绫高悬,墨字赫然:“奉天承运楚王诏曰:自即日起,推行新政三策——开科取士、考绩黜陟、简政便民。凡楚地俊秀,皆可报名赴试,不限门第……”
清晨薄雾未散,已有无数百姓围聚榜前。
其中一人格外醒目——粗布短褐,脚踏草履,双手布满茧痕,正是云梦泽畔的渔郎弃疾。他仰头望着榜单,指尖轻轻划过“开科取士”四个大字,喉结微微滚动,眼中泛起微光。身旁几位世家子弟投来异样目光,他却昂首挺胸,脊梁挺得笔直,仿佛肩上扛起了整个时代的重量。
不远处,孙叔敖独立城楼,凭栏远眺。
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望着人群欢呼雀跃,孩童踮脚念榜,老人含泪拍手,心中忽有一丝柔软掠过。他想起了十年前,在期思县任小吏时的那个雨夜——一位货郎因缴不起“门税”,跪在税坊外痛哭流涕,怀里抱着半袋霉变的粟米,说是给病重老母熬粥用的。那时他无力相助,只能默默记录一笔“欠税”。
如今,那类哭声该少了。
秋去冬来,霜雪覆野。
第一届科考如期举行,考场设于郢都太学宫外。三千学子齐聚,布衣与锦袍并肩而坐,笔墨齐飞。放榜之日,晨曦初露,鼓声震天。
弃疾高中甲等第二名,被授“治水参军”,派往淮河流域主持修渠工程。
与此同时,首年度考绩结果出炉。三位世族出身的郡守因辖区连年歉收、流民增多,被评为“下等”,依律削爵夺邑,贬为庶人。两名原属冗余衙署的书吏,经考核调任南阳郡督农官,负责推广新式犁耕。
最令人称道的是,郢都三大总关运行半年,税收反增两成,而百姓通关时间缩短七成。昔日积压如山的公文堆被清理一空,新的“三日递”制度令政令下达如风驰电掣。
暮色四合,楚宫铜钟悠悠敲响。
孙叔敖独坐于吏治阁中,面前摊开着一本新编的《仕籍录》,上面记录着数百个新晋官员的名字——有曾是铁匠的阳城人申屠,通晓冶金;有猎户出身的夷陵少年瞫昭,熟悉山林地形,现为边防哨长;还有来自湘西峒寨的女子瑶姬(注:此处“瑶姬”为传说人物借用,并非现代命名),虽为女子不得入仕,但因精通草药疫病防治,被聘为医署顾问。
他们的名字或许陌生,墨迹稚拙,有的甚至歪歪扭扭,不像出自饱学之士之手。但孙叔敖看着这些字,却觉得它们像春芽破土,带着泥土的气息与生命的韧劲。
窗外,一轮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光芒洒在章华台上,照亮了新立的“唯才是举”匾额。
他知道,这场变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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