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指腹在铜符上摩挲,冰凉的金属触感里混着细微的纹路——那是他昨夜用刻刀补刻的“周”字,笔画深峻,恰好盖住原本模糊的“秦”字印记。帐外传来甲叶碰撞声,赵二掀帘而入,怀里抱着个麻布包,甲胄上还沾着晨露。
“陛下,白起的使者来了,就在帐外候着。”赵二把布包往案上一放,解开绳结,露出里面的东西:半截染血的玄甲片,甲片内侧刻着个“白”字。“这是他让使者带来的,说‘上周欠的账,该清了’。”
姬延捏起玄甲片,迎着晨光看了看,甲片边缘的裂口很整齐,是被强弩正面射穿的。他忽然笑了,将玄甲片扔回布包:“告诉使者,让白起备好粮草,三日后卯时,我去‘清账’。”
赵二愣了愣:“陛下,咱们的强弩营刚补充完箭矢,要不要再调三百亲卫?”
“不用。”姬延起身时,腰间的铜符撞在剑鞘上,发出清脆的响。“你带五十人守营,用红、黄、蓝三色旗传信——红旗举在东寨,是秦军动了主力;黄旗立在西坡,是粮道遇袭;蓝旗……”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河谷,“插在河谷最窄处,就是我要回来了。”
赵二刚应下,帐外又喧哗起来。这次是楚将黄歇,他拖着伤腿闯进来,铠甲上的箭伤还缠着绷带,却顾不上疼,指着外面道:“姬延!你疯了?单枪匹马去见白起?那老狐狸前天才坑死了韩军三千人!”
姬延正往箭囊里塞信号箭,闻言回头,手里的动作没停:“他要的不是我的命。”他掂了掂箭囊,里面只有三支箭——红、黄、蓝,对应赵二的三色旗。“上周沙尘暴里,他故意放楚军残部突围,就是想看看我敢不敢接他的‘账’。”
黄歇急得直跺脚:“那也不能……”
“你带人把上游的水闸提起来。”姬延打断他,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秦军的粮草营扎在河谷下游,水位涨三尺,刚好漫过他们的粮仓地基。记住,见蓝旗再放水,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他把一枚铜符塞进黄歇手里,符上刻着“周室左军”四个字,“凭这个,河工营会听你的。”
黄歇捏着铜符,指节发白:“你就信我?不怕我卷着人跑了?”
姬延已走到帐门口,闻言回头笑了笑,晨光落在他肩上,把甲胄染成了金红色:“你要是想跑,上周就不会带着楚军断后。”
秦军的营地扎在河谷西侧的高地上,营门处的哨兵见了姬延,连拦都没拦——他身上那件玄色披风太显眼了,是上周从白起手里“借”来的,披风角还缺了块,是被楚军的火箭烧的。
白起的大帐里弥漫着草药味。他正坐在案后擦剑,剑身狭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正是传说中的“断水”。见姬延进来,他眼皮都没抬:“比约定早了两刻。”
“怕来晚了,你的粮草被河水泡了。”姬延拣了把离案几最近的胡床坐下,铜符在指间转了个圈,“说吧,要怎么清账?”
白起终于抬眼,目光像他手里的剑:“上周你毁了我三个粮仓,杀了我十二名斥候。”他把剑往案上一竖,剑尖指着姬延,“按秦军军法,该用你的人头抵。”
“那我也赚了。”姬延往案上扔了个东西,是块玉佩,玉质浑浊,上面刻着“穰侯”二字。“你派去魏地的人,没回来吧?这是从他尸体上搜的。”
白起的指尖在剑柄上顿了顿。穰侯魏冉是秦昭襄王的舅父,上周密令心腹去魏地联络旧部,这事除了秦王,只有他知道。
姬延笑了,身体微微前倾:“你要的不是人头,是魏冉在魏地的旧部名单。”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拍在案上,“我帮你清了魏冉的人,你欠我的——上周故意放跑的那队楚军,得还回来。”
白起盯着竹简上的名单,墨迹还很新,显然是连夜抄录的。他忽然抬手,剑穗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却没碰竹简:“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因为你剑上的锈。”姬延指了指“断水”剑脊,那里有层极淡的青锈,“魏地产的铁矿含硫高,炼出的剑易生锈。你最近频繁擦拭,不是为了锋利,是在想怎么处理魏地的旧部。”他站起身,铜符别回腰间,“人我要活的,正午之前送到河谷东岸。”
白起突然笑了,笑声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姬延,你比我想的更像把刀。”他扬声对帐外喊,“把抓的楚军带上来!”
帐帘被掀开,二十多个楚军士兵踉跄着走进来,个个带伤,却都挺着腰——是上周断后的那队人。为首的校尉看到姬延,眼睛一下子红了:“天子!”
姬延没回头,只对目瞪口呆的楚军士兵道:“跟着白起的人去河谷东岸,黄歇在那里等你们。”
白起看着楚军走远,忽然道:“你就不怕我在半路上截杀他们?”
“你不会。”姬延已走到帐门口,披风扫过帐帘,带起一阵风,“你要的是魏地,我要的是周室。咱们的账,还没清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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