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南郊,依山傍水之处,一片新辟的工坊区终日笼罩在烟火与叮当声中。
这里,便是由大将军陈到提议、丞相诸葛亮全力支持建立的“将作院”。
与外界春耕的祥和繁忙不同,将作院的核心区域——那座被厚重土石垒砌、高达两丈余的“一号高炉”旁,气氛总是炙热而紧张。
此刻,炉火正熊!
暗红色的火焰从炉膛的观察孔喷吐而出,将围在炉前的几张淌着汗水、沾满煤灰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煤烟味以及一种金属被熔炼到极致时散发出的奇异焦香。
“加力!鼓风!”
负责掌炉的是一位名叫蒲元的老匠人,他年约五旬,手臂粗壮,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死死盯着炉内翻腾的炽白熔流,声音嘶哑地吼道。
旁边,几名精壮学徒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奋力推动着连接巨大皮囊的木制连杆。
改良后的水力鼓风机暂时无法安装于此,但人力驱动下,风箱依旧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呼哧”声,将更多的空气压入炉膛。
炉内的火焰瞬间由暗红转为亮白,温度急剧攀升,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陈到站在稍远一些的安全区域,同样是一身便于活动的短打装扮,额角也见了汗。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感受着脚下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听着那火焰咆哮与风箱嘶鸣交织成的工业轰鸣。
这声音,在他听来,比任何丝竹管弦都更令人心潮澎湃。
自从将作院成立,他凭借记忆中那些模糊的“高温”、“脱硫”、“炒钢”等概念,结合能搜集到的古代冶炼记载(如《考工记》的只言片语),与蒲元等顶尖工匠反复探讨、试验。
失败了无数次,浪费了不知多少矿石和木炭,才终于摸到了些许门道。
这“一号高炉”及其配套的“搅拌脱硫”法,便是心血结晶。
“大将军,”蒲元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胡乱抹了把脸,走到陈到身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看这火色,这次……这次有八成把握!炉温远超以往,那‘搅拌’之法也按您说的,加入了石灰石,硫杂之气确已大减!”
陈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高炉下方的出铁口。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所谓的“章武钢”,并非一蹴而就的完美钢材,而是在现有条件下,通过提高炉温、初步脱硫,得到品质远胜普通生铁和熟铁的“高碳钢”或“灌钢”的雏形。
即便只是这一步,对于这个时代的兵器甲胄而言,已是质的飞跃。
“准备出钢!”
蒲元深吸一口气,猛地挥手。
学徒们立刻行动起来,用长长的铁钎捅开出铁口的封泥。
刹那间,一道炽白耀眼、宛若熔岩般的洪流奔涌而出,沿着预先铺设好的陶制流道,注入下方早已准备好的砂模之中。
钢水翻滚,气泡嘶鸣,溅起的火星如同节日的焰火,映亮了整个工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钢水缓缓注入一个长条形的刀范(模具)。
待其稍冷,蒲元亲自动手,用特制的长钳将其夹出,放置到铁砧之上。
另一名壮硕的工匠早已抡起了沉重的铁锤。
“铛——!”
第一声锤击,清脆而悠长,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弦上。
接下来的锻打,便是一场力与火的舞蹈。
赤红的钢坯在重锤下延展、变形,火星四溅,杂质被进一步挤出。
蒲元在一旁紧紧盯着,不时指点着锻打的部位和力度。
陈到虽然不通具体技艺,但也明白,这千锤百炼的过程,正是赋予钢铁韧性和强度的关键。
锻打、淬火、回火、打磨…
一套繁琐而严谨的流程下来,天色已然近黄昏。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一柄形制标准的环首刀,静静地躺在了蒲元手中。
刀身还带着打磨后的余温,线条流畅,光可鉴人,隐隐透出一股青湛湛的寒芒,与寻常铁器的乌沉之色截然不同。
“大将军,请验看!”
蒲元双手捧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陈到接过这柄新鲜出炉的环首刀。
入手沉甸,刀身平衡感极佳。
他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铮——!”
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响起,久久不绝,仿佛龙吟。
陈到眼中精光一闪,他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柄旧制环首刀上。
那是军中目前普遍装备的武器,保养得不错,刀刃也开了锋。
“取那柄旧刀来。”
一名亲兵立刻将旧刀取下,双手奉上。
陈到示意亲兵握紧旧刀刀柄,横架于身前。
他没有动用真气,只是凭借臂力,举起手中的“章武钢”新刀,对着旧刀的刀身,猛地斜劈而下!
“嚓——!”
一声轻响,并非金铁交鸣的刺耳撞击,更像是利刃切过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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