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的谨慎,给了陈到最需要的时间。
就在陆逊犹豫不决、不断派出小股斥候试图查明真相的同时,真正的撤退,在夜幕的掩护下,高效而无声地进行着。
夷陵城北的码头上,早已秘密集结了大量的船只,既有缴获的东吴战船,也有征调的民船。
一到夜间,张飞、陈到率领的精锐兵团,便以营为单位,分批悄然登船。
没有火把,没有喧哗,只有江水拍打船舷的轻微声响和军官压抑到极点的口令声。
士卒们口衔枚,马裹蹄,一切金属部位都用布条包裹,最大限度地减少任何可能的光亮和声音。
船只离岸后,并非直接溯江西上,而是先借着夜色和江岸地形的掩护,向下游行驶一段距离。
造成一种像是要趁夜调动兵马、准备再次进攻秭归的假象,然后才在预定的隐蔽江湾处突然转向,扬帆划桨,真正的逆流而上,向着西北方的房陵、上庸方向疾驰而去!
一夜又一夜,如同蚂蚁搬家,庞大的精锐兵团,就这样在陆逊的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留在夷陵东南大营的,只有赵云麾下的留守部队,以及那数千个栩栩如生的草人疑兵。
直到第五夜,最后一批精锐,包括陈到本人和他的白毦兵亲卫,悄然登上了最后一艘船。
张飞早已在前几夜先行出发,他暴躁的性子实在不适合这种精细的潜伏行动。
陈站在船头,回望了一眼远处在月光下只剩下轮廓的秭归城,又看了看夷陵城头那在夜色中挺拔如松的身影,目光沉静。
“开船。”他低声下令。
船队无声地滑入江心,借着水势和风力,向上游驶去。
又过了两日。
秭归城头的陆逊,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他派出的所有斥候,回报都模棱两可。
有说蜀营空虚的,有说看到人影晃动的,有说听到内部有军队调动声音的。
但就是无法抵近确认。
那种诡异的“平静”持续得越久,陆逊就越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直到这一天清晨,江面上起了罕见的浓雾。
陆逊心念一动,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侦察机会。
他立刻派出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借着浓雾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摸向蜀军最外围的一座营寨。
浓雾之中,能见度极低。
吴军精锐屏息凝神,如同鬼魅般靠近营寨栅栏。
出乎意料,没有任何警报,也没有任何箭矢射来。
带队校尉心中疑窦丛生,猛地挥刀砍开营门!
冲进去之后,所有吴军士兵都愣住了!
营寨之内,空无一人!
只有一些散落的杂物和依旧在缓缓冒着余烟的灶台。
而那些在远处看到的“巡逻士兵”,走近一看,竟然全是穿着衣甲的草人!
旗帜插得遍地都是,却都是空营!
“不好!中计了!蜀军跑了!”校尉骇然失色,声音都变了调!
消息很快传回秭归。
陆逊听到汇报,猛地站起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和极度懊恼的神情!
他快步冲到城头,此时江风渐起,浓雾稍稍散去。
放眼望去,昨日还旌旗招展、炊烟袅袅的蜀军东南大营,此刻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一座座空营!
无数的草人如同可笑的傀儡,在风中摇曳!
真正的蜀军主力,早已鸿飞冥冥!
“陈到!陈叔至!”陆逊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一贯平静的脸上涌现出剧烈的波动。
他终究还是被对方摆了一道!
以他的智慧,自然瞬间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所有伎俩!
可是,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
数日时间,足够张飞陈到的精锐兵团远遁数百里之外了!
“都督!追吧!”徐盛、朱然等将领又惊又怒,纷纷请战。
陆逊看着空荡荡的蜀营,又看向远处那依旧旌旗林立、戒备森严的夷陵本城,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强行压下了立刻出兵追击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追?往哪里追?是追西北而去的张飞陈到,还是攻眼前固守的赵云夷陵?”
“赵云善守,夷陵已固。仓促追去,必遭迎头痛击。”
“张飞陈到…此刻恐怕已近上庸之地,追之不及了。”
陆逊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传令,全军备战。目标,夷陵!”
他虽然错过了拦截的最佳时机,但蜀军主力的离去,也意味着东线的攻守之势易位!
现在,轮到他陆伯言,来敲打赵云这块坚硬的磐石了!
一场围绕夷陵的攻防大战,即将爆发!
而此刻,汉水之畔,张飞陈到的先锋骑兵,已经看到了远方阳平关上空,那遮天蔽日的战火狼烟!
真正的血战,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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