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完毕,众将谢恩。
气氛由庄重转为相对轻松,一些相熟的将领开始互相道贺攀谈。
法正端着酒樽,踱步到陈到身边,“恭喜陈将军!哦不,该称陈中护了!将军年少有为,深得主公信重,统领禁卫,未来不可限量啊!”
“法尚书谬赞,叔至愧不敢当。全赖主公信重,将士用命。”
陈到谦逊回应,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心中却警惕暗生。
法正此人,智谋深远,心思难测,他的示好背后,往往藏着试探。
“将军过谦了。”
法正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将军治军严谨,白毦兵令行禁止,实乃强军楷模。不知将军这练兵之法,这甲胄器械之制,可有意在军中推广一二?也好让我蜀中健儿,增几分锐气?”
他看似为公,实则是在试探陈到对军权渗透的态度和刘备赋予他的实际权限边界。
陈到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法尚书心系军备,叔至佩服。然白毦兵成军之法,乃因地制宜,为护卫中军、攻坚克难所设,恐难适用于诸军。”
“且器械改良,耗资靡费,需循序渐进。此事关乎全军,自有主公与军师、尚书运筹帷幄,叔至唯遵命行事而已。”
他巧妙地将皮球踢回,既表明态度,又不越权。
法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哈哈一笑:“将军思虑周全,是正心急了。来,敬将军一杯,祝将军前程似锦!”
两人对饮一杯,气氛融洽,暗流却已悄然涌动。
是夜,蜀王宫深处,刘备暂居的偏殿灯火通明。
殿内只有刘备、诸葛亮二人。
刘备已褪去沉重的甲胄,换上了舒适的常服。
诸葛亮依旧羽扇纶巾,坐在下首,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厚厚的益州户籍、钱粮、官吏名册。
“孔明啊,”刘备轻轻揉着眉心,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牍,感叹道,“取一州易,治一州难。千头万绪,百废待兴。这成都……看似繁华,内里却如一团乱麻。”
诸葛亮微微颔首,羽扇轻摇:“主公所言极是。刘季玉暗弱,吏治松弛,豪强兼并,民有怨望。当务之急,需明法令,整吏治,抚流亡,轻徭薄赋,方能收拢人心,稳固根基。”
“嗯。”刘备深以为然,“此等内政,非孔明不可为。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这刀把子,更要握紧,更要磨快!荆州有关羽,吾心稍安。然益州初定,人心叵测,旧族盘根错节,降将心思各异。孤之安危,这成都之安宁,皆系于禁卫亲军之上!”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主公是思及陈叔至?”
“正是!”刘备眼中爆发出信任的光芒,“此子,忠勇无双,心思缜密!雒城血战,若非他拼死相护,吾与孔明恐已遭不测!
入成都,其治军之严,临事之稳,更见其能!白毦兵在其手中,已成锋锐!擢其为中护军,统领禁卫,非仅为酬功,更是托付身家性命与这益州腹心之安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城外那片在夜色中沉寂的成都城郭,声音低沉而有力:“孤观其练兵之法,迥异常规,器械精良,士卒效死,临阵机变,进退如臂使指。此非寻常战将所能为!
其才,可独当一面!其忠,可托付腹心!孤要的,不仅是一支护卫宫禁的亲军,更是一柄悬于益州暗流之上、可随时斩断一切不轨的利剑!孔明以为如何?”
诸葛亮静静听着,目光落在案几上那份关于白毦兵在雒城巷战及接管成都时详细表现的密报上。
陈到冷酷高效的指挥、士兵悍不畏死的执行力、对复杂局面的精准把控……
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
他缓缓放下羽扇,眼中流露出深沉的赞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
“主公慧眼识人,托付得所。陈叔至,璞玉浑金,经此磨砺,锋芒已露。其练兵、治军、临阵之能,确已远超寻常护卫之将。
中护军一职,非虚衔,乃实权,亦为熔炉。
亮观之,此子心志坚韧,胸怀丘壑,假以时日,历练军政,或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洞穿未来的力量,“为我大汉,砥柱中流!”
夜色深沉,成都的喧嚣在严格的宵禁下彻底沉寂。
打更人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更添几分肃杀与寒意。
陈到并未安歇,他卸去了象征中护军身份的崭新甲胄,换上了一身与普通白毦兵无异的赭红色轻便戎服,只在外罩了一件不起眼的深色斗篷。
肋下和肩头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雒城血战的惨烈。
他拒绝了亲卫的跟随,独自一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蜀王宫,在夜幕下显露出庞大的轮廓。
新换岗的白毦兵哨位,如同钉子般牢牢楔在宫墙的每一个拐角、每一座角楼。
明哨身姿挺拔,按刀而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宫墙外的黑暗;暗哨则完美地隐匿在阴影、树丛、屋脊的背光处,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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