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合上的瞬间,也将那一闪而逝的黑影,彻底关在了柳惊鸿的脑海里。
她没有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房间里很静,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那道影子的步法,轻盈、迅捷,落地无声,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属于黑暗生物的独特节奏。那不是王府护卫的粗犷,更不是寻常江湖人的路数。那是一种她无比熟悉的气息,来自和她同一个地方——北国,最顶尖的暗部“玄鸟”。
是来监视她的?还是来接应她的?
柳惊鸿的唇角,无声地向上牵了一下,却没有半分笑意。
有趣。
太子是执棋的手,萧夜澜是棋盘边不知敌我的观棋人,现在,连棋子本身都派来了“监工”。她就像一个被三方提线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只是,他们似乎都忘了,木偶的手里,也可以藏着刀。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光乍亮,绿萼端着水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奇异的景象。
她的王妃,正襟危坐于妆台前,手里拿着那方太子御赐的紫云端砚,眼神专注,神情肃穆,仿佛在参详什么绝世经文。
“王妃,您醒了?”绿萼小心翼翼地放下水盆。
柳惊鸿“嗯”了一声,头也不抬,手指在那光滑的砚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绿萼,”她忽然开口,“你说,一个人要是肚子里没点墨水,是不是活得特别没意思?”
绿萼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觉得是。”柳惊鸿自问自答,猛地将砚台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一个大字不识,被人指着鼻子笑话。我气不过,当场决定,要发奋图强!”
她站起身,双眼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备车!我要去翰墨斋!把那里的书,全都给我买回来!我要让这王府,处处飘着书香,熏死那些背后说我粗鄙的闲人!”
“啊?”绿萼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全、全都买回来?”
翰墨斋是京城最大的书局,三层楼高,藏书万卷。全都买回来?那得花多少钱?而且,王府哪有地方放?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柳惊鸿斜睨着她。
“不不不!奴婢这就去!”绿萼吓得一个哆嗦,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王妃这又是哪一出啊……”
柳惊鸿看着她慌张的背影,眼底那股狂热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去翰墨斋。
这个决定,在昨晚就已经做出。但怎么去,却大有讲究。偷偷摸摸地去,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被暗处的毒蛇一口咬死。
既然所有人都看着,那她就干脆敲锣打鼓地去。
她就是要用这种最张扬、最不合常理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的目的地。她倒要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翰墨斋对她这个七皇子妃动手。她更要看看,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会如何应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发疯”。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一炷香后,王府的马车备好了。柳惊鸿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更显得英姿飒爽,不像去买书,倒像是去打猎。
临出门前,她经过王府花园,远远看见萧夜澜正坐在亭子里,膝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一卷书,晨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径直走了过去。
“王爷好雅兴,一大早就读书。”她站在亭外,语气轻快。
萧夜澜从书中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这一身装束上,没什么波澜。“你要出门?”
“是啊。”柳惊鸿笑吟吟地说,“我突然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决定去翰墨斋陶冶一下情操,你要不要一起?”
萧夜澜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移到她腰间束紧的革带上,最后又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翰墨斋的书,有些纸张太脆。”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翻快了,容易碎。”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
他在警告她。翰墨斋很危险,局势很脆弱。
“碎了就碎了。”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正好拿来引火,不是吗?”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亭子里,萧夜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才缓缓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他指尖下,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马车缓缓驶出七皇子府。
绿萼坐在车厢一角,大气都不敢出。
柳惊鸿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可她的耳朵,却在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声音。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咕噜”声,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一道极不协调的,车轮声。
那辆车,从她们出府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速度控制得极好,始终保持在三十步开外,混在车水马龙中,几乎无法察觉。
柳惊鸿睁开眼,对绿萼说:“待会儿到了翰墨斋,你留在马车里,哪儿也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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