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扑在人脸上。
虞玉兰脸上纵横的老泪被风吹得冰凉。她久久地伫立着,像一棵被风霜侵蚀却扎根极深的老树。
昊文兰默默地站在婆婆身边,用自己的身体为老人挡着风口最烈的风,一只手始终稳稳地搀扶着婆婆微微颤抖的胳膊。
她望着车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悠远而平静。
这个来自北方的女子,比谁都懂得离别的滋味,也比谁都相信重逢的希望。
不知何时,洪泽湖浩渺的水面上,一群过冬的白鹤,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队伍,正迎着朔风,奋力地向着遥远的北方振翅高飞。
洁白的羽翼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叫。那鸣叫声穿透寒冷的空气,像某种来自苍穹的慰藉。
虞玉兰浑浊的泪眼追随着那群北去的白鹤,恍惚间,仿佛看见她早夭的二丫头正英,穿着小小的红袄,正骑在领头那只最大白鹤的背上,咯咯地笑着,手里抓着一把金灿灿的盐豆,调皮地向着北方撒去......风把那幻影吹散了,只余下鹤鸣声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昊文兰感到婆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一下,又缓缓地松开了。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老人胸腔深处吐出来,散在风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将无尽的牵挂托付给了那北去的长风与飞鹤。
回吧......虞玉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反手,第一次主动地、紧紧地握住了儿媳搀扶着自己的手。
那只年轻的手,温暖,有力,带着薄茧,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最踏实的依靠。
她抬起另一只枯瘦的手,用袖子重重地抹去脸上冰凉的泪痕,眼神里翻腾的痛楚和茫然,如同被大风吹散的浓云,渐渐沉淀下去,露出一种近乎坚硬的平静。
这平静,是历经风雨的老人才有的通透,是把万千牵挂都化作祝福的释然。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给洪泽湖无边的水面涂上了一层流动的碎金。
风掠过广袤的滩涂,卷起枯败的芦苇,发出连绵不绝的呜咽。
这呜咽声,千百年来一直如此,是湖水永恒的叹息,是大地深沉的呼吸,低徊婉转,无始无终。
姬家低矮的茅屋静默在暮色里,像一块被湖水冲刷了无数次的、棱角模糊却根基深厚的石头。
屋前的晾衣绳上,还挂着忠兰昨日洗晒的蓝布衣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
昊文兰扶着婆婆慢慢往回走,两个女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她们都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家又要开始新的篇章了。
而在遥远的北方,一片黑色的沃土上,另一段故事,正等待着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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