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三藩军队的内侧,是满清的八旗精锐。黄色的龙旗在队伍最前方飘扬,旗下,礼亲王代善坐在一顶由四匹马拉着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之前的伤势尚未痊愈,却仍强撑着坐镇中军;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庄亲王硕塞等宗室亲王,各自率领着旗下的精锐骑兵,环绕在代善周围,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
更让朱慈兴心头一沉的是,在宗室亲王的队伍中,他看到了多尔衮和多铎的身影。多尔衮身穿黑色蟒袍,脸色阴沉,胸口的衣襟上还残留着血迹,显然之前在祭天台的激战中并未完全脱身;多铎则骑在一匹黑马上,脸色狰狞,左臂吊在胸前,那是被朱慈兴一掌击伤的痕迹,他死死地盯着城头,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除了这些宗室亲贵,满清的重臣也悉数到场——鳌拜骑在战马上,独眼中闪烁着狂暴的光芒,身上的铠甲布满了刀痕,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索尼躺在软榻上,被亲兵抬着,脸色蜡黄,却眼神怨毒地望着城头;苏克萨哈与鄂必隆则站在索尼身边,两人身上都缠着绷带,却手持长剑,杀气腾腾。
而在这些人中间,一个穿着蓝色官袍的身影格外扎眼——那是洪承畴!这位曾经的大明蓟辽总督,如今的满清太傅,正站在吴三桂身边,手中拿着一卷地图,似乎在与吴三桂低声商议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惯有的阴鸷笑容,眼神中满是算计,显然这场围城之战,他也是谋划者之一。
城外的联军,密密麻麻,粗粗估算,不下十万之众!而城内的凤阳新军,经过祭天台一战,只剩下不到一万五千人,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更重要的是,新军的粮草与箭矢都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支撑长期的围城之战。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城头的每一个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敌军,狠狠踩灭。几名年轻的士兵看着城外无边无际的敌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中的长枪几乎要握不住。
郑成功走到朱慈兴身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他知道,这一次,他们真的陷入了绝境。一万对十万,疲惫之师对精锐之众,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大哥……我们……”郑成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投降?他们不甘心;死战?不过是徒增伤亡。
朱慈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城外的敌军,望着那些曾经让他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仇敌。寒风卷起他的发丝,露出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庞。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绝望,逐渐变得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湖面。然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如同地狱深处的火焰,在他眼底缓缓点燃。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那些士兵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他身上——有恐惧,有茫然,有绝望,也有最后一丝对希望的寄托。他们是凤阳新军,是朱慈兴一手组建的军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失去家园的流民,是被清军迫害的百姓,他们跟着朱慈兴,只为了一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誓言。
“将士们。”朱慈兴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穿透寒风,直抵人心。“你们看到了,城外的敌人很多,很强。我们被包围了,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胜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的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经布满了伤痕;有的士兵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却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这些孩子,本该在田间劳作,在市井嬉戏,却因为这场乱世,不得不拿起刀枪,直面生死。
“我们可以投降。”朱慈兴的声音依旧平静,“吴三桂他们或许会给我们一条活路,让我们苟全性命,做一个苟且偷生的顺民。但你们甘心吗?”
他猛地提高声音,语气中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你们甘心让这片刚刚光复的龙兴之地,再次落入胡虏之手吗?甘心让扬州十日里,那些被屠城的父老乡亲,永远沉冤昭雪吗?甘心让嘉定三屠中,那些为了守护汉家衣冠而死的义士,白白牺牲吗?甘心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留着金钱鼠尾,穿着胡服,说着胡语,忘记自己是汉人吗?!”
“不甘心!”
城墙上,一名年轻的士兵率先嘶吼起来。他的家人在扬州十日中全部遇难,只剩下他一个人,是朱慈兴收留了他,给了他报仇的机会。他的嘶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不甘心!”
“不甘心!”
越来越多的士兵嘶吼起来,声音从零散到整齐,从微弱到洪亮,如同惊雷般在城头回荡。他们的眼中,恐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血性。他们或许害怕死亡,但他们更害怕屈辱地活着,更害怕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亲人与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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