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盛京的街巷已无半分人影,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在雪夜里回荡。朱慈兴与郑成功换上夜行衣,再次潜入夜色中。朱慈兴在前引路,凭借敏锐的感知,避开了街巷里的明哨暗卫——他能精准判断出暗卫的呼吸间隔,在他们换气的瞬间快速移动;能听出巡逻兵的脚步声节奏,在他们转身的刹那躲进墙角的阴影。郑成功紧随其后,不敢有半分懈怠,他知道,此刻哪怕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范府位于盛京城东南角的贵人区,虽不如王府那般奢华,却也庭院深深,朱漆大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范府”二字透着几分庄重。朱慈兴带着郑成功绕到府后的围墙外,这处围墙相对较低,墙根下种着一排翠竹,正好可以遮挡视线。朱慈兴纵身一跃,右手抓住墙头的瓦片,身形如同山魈般灵活地翻了上去,他低头看向墙内,只见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笼挂在屋檐下,照亮了积雪覆盖的石板路。他对着郑成功比了个手势,郑成功会意,踩着墙角的翠竹,也跟着翻了进去。
两人落在庭院的积雪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朱慈兴感知到,书房的方向亮着灯,里面只有一道气息,正是范文程;而在书房外五十步处,有两名家仆正提着灯笼巡逻,脚步缓慢,时不时还会搓手呵气,显然有些懈怠。朱慈兴对郑成功使了个眼色,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屈指一弹,石子如同流星般飞向庭院另一侧的假山,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谁?!”两名家仆立刻警惕起来,握紧手中的棍子,朝着假山方向走去。朱慈兴趁机拉着郑成功,快速冲到书房窗外,贴在冰冷的窗纸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书房内,范文程正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壶酒,一只酒杯倒扣在桌上,酒液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棉袍,头发有些散乱,脸色苍白,眼神浑浊,正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怔怔出神。那画像上的人,宽袍大袖,面容清癯,目光深邃,正是他的先祖——北宋名相范仲淹。画像旁的书案上,放着一幅墨迹未干的宣纸,上面写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是字迹有些潦草,甚至有几处墨点晕染开来,显然书写之人心绪不宁。
范文程端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屈辱。三日前的场景,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日午后,他正陪着新纳的侧室柳氏在庭院赏梅。柳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是他去年在江南出差时偶遇的女子,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是他在盛京这冰冷的官场中,唯一的慰藉。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紧接着,府门被人猛地撞开,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簇拥着一个醉醺醺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豫亲王多铎。
“范先生,好酒!本王听说你新纳了一位侧室,特来贺喜!”多铎满身酒气,眼神迷离,目光扫过柳氏时,瞬间亮了起来,像饿狼看到了猎物。他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范文程,径直走到柳氏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颊,“哟,这就是柳氏?果然是江南女子,比我们草原上的娘们儿水嫩多了!范先生,你一个汉臣,能娶到这样的美人,还不是托了我大清的福?让本王摸摸,怎么了?”
柳氏吓得脸色惨白,躲在范文程身后瑟瑟发抖。范文程被推得一个踉跄,胸口的气血翻涌——他是满清太傅,位列三公,可在多铎眼里,竟连保护自己妻子的资格都没有!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可他却不敢发作。多铎是多尔衮的亲弟弟,权势滔天,若是得罪了他,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整个范家都会被牵连。
“豫亲王,内室女眷,不便见客,还请亲王移步前厅,容下官备酒款待。”范文程强压着怒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款待?”多铎嗤笑一声,一把抓住柳氏的手腕,就要往怀里拉,“本王现在就想‘款待’这位柳氏姑娘!范先生,你识相点,就别挡着本王的路!”
柳氏尖叫着挣扎,发髻散落,珠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范文程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想要冲上去救下柳氏,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多尔衮带着亲兵赶了过来。
“多铎!你放肆!”多尔衮厉声呵斥,可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他走到多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责备,实则是将他拉到身后,“酒后失德,还不快给范先生道歉!”
多铎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对着范文程拱了拱手:“范先生,本王喝醉了,对不住了。”说完,不等范文程回应,就跟着多尔衮离开了。
整个过程,多尔衮没有看柳氏一眼,也没有对多铎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那句轻飘飘的“酒后失德”,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范文程的心上。他知道,在多尔衮眼里,他这个汉臣的尊严,根本不值一提。那夜之后,柳氏便闭门不出,整日以泪洗面;而他,只能躲在书房里,借着酒精度日,对着先祖的画像,一遍遍质问自己——当年降清,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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