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萤那夜坦诚的长谈,如同一剂温和的良药,悄然抚平了林曦(林寒)心中部分焦灼的褶皱。他并未豁然开朗,依旧迷茫于前路,困惑于自身,但对“当下”的感知,却变得清晰而坚实了些。他不再终日沉溺于对过去选择的悔恨或对未来命运的恐惧,而是开始更认真地对待在地府的每一天。他按时服用丹药,引导魂力温养沉寂的星钥与“奇点”,与那两位被派来“辅佐”的老鬼修——精于阵法的“墨老”与擅长炼器的“铁叟”——的交流,也从不耐烦的敷衍,渐渐转为带着探究意味的请教。
此刻的林曦,身处这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内里已千疮百孔的幽冥地府,竟也品出了几分相似的意味。地府,这个执掌轮回、威严无尽的存在,在归墟魔灾的阴影下,不也像一个步入暮年的庞大帝国,竭力维系着最后的体面,却难掩根基动摇、资源枯竭的颓势吗?
墨老与铁叟,便是这“帝国”中两位老派的“技官”。墨老清癯寡言,总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玄色判官袍(虽无实职),研究阵法时眼神锐利如鹰,平时却总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铁叟则身材矮壮,面色黝红如铁,声若洪钟,脾气略显急躁,但对炼器一道有着近乎偏执的痴迷。起初,他们对林曦这个身怀异宝、来历不明的“客卿”心存戒备,交谈仅限于客套与试探。但时日久了,见林曦态度恭谨,请教的问题也切中要害,并非不学无术之徒,态度便也缓和了些许。
这日,林曦向墨老请教一个关于稳定异种能量共存的古阵原理,恰好触动了墨老的研究癖。老人难得的话多了起来,引经据典,推演阵理,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繁复的光痕。讲解完毕,他看着林曦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幽冥永恒不变的、如同黄昏般的天色,悠悠道:“此类阵法,在上古时期,乃是构架‘星穹哨站’的基石。彼时,我幽冥与诸天万界尚有通道往来,巡天神将乘星槎往来如织,何等气象!可惜,盛极而衰,古道崩坏,哨站倾颓,如今……只剩下这幽冥一隅,还要面对那归墟侵蚀,唉……” 他的语气中,没有激愤,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烛火燃尽后的余温般的惋惜。
铁叟正好来送一件他仿制古籍改良的、有助于凝练魂力的小法器,听到墨老的感慨,哼了一声,粗声道:“老墨头,又念叨你那老黄历!好汉不提当年勇!眼下能守住这摊子家业就不错了!秦广王殿下启动轮回盘,耗费了多少底蕴?楚江王那边还整日想着引狼入室!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他虽是在抱怨,但语气中透着一股对地府现状的焦灼与……不易察觉的忠诚。
林曦心中一动,顺势问道:“二位前辈久居地府,可知这归墟之灾,究竟源于何时?为何如今愈演愈烈?”
墨老与铁叟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墨老缓缓捋须,目光变得幽远:“此事……说来话长。依古老卷宗零星记载,归墟并非突然降临。它如同宇宙之癌,无声蔓延,吞噬界域,湮灭法则。上古辉煌时期,诸界大能曾联手布下‘周天星斗大阵’加以封禁延缓。然天地亦有寿元,大阵年久失修,加之……内部纷争不断,终至崩坏。这幽冥地府,依托轮回法则,本是相对稳固之地,但如今,也被侵蚀得千疮百孔了。” 他的叙述平静,却勾勒出一幅宏大的、文明由盛转衰、最终在寂灭中挣扎的悲凉图景。
“内部纷争?”林曦捕捉到关键词。
铁叟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林客卿,你非地府嫡系,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事到如今……地府十殿,也非铁板一块。秦广王殿下主张固本培元,依仗轮回盘死守;楚江王则认为轮回盘消耗过大,非长久之计,倾向于……借助外域之力,甚至不惜与虎谋皮。还有几位阎君,态度暧昧。唉,大敌当前,仍不能同心,如何不让人心寒?” 他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力感,那是对庞大体制内部倾轧的厌倦与失望。
林曦默然。这与他之前的观察不谋而合。地府这个古老的“帝国”,在外患压境之时,内部的权利斗争与路线分歧,正加速着它的衰败。墨老与铁叟这类技术官僚,或许心怀故土,却无力改变大局,只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尽最后一份心力,如同老派贵族在帝国倾覆前,依旧一丝不苟地保持着日常的礼仪。
“那……前辈们以为,地府……还有希望吗?”林曦问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
墨老久久不语,最后只是指了指桌上魂灯中摇曳的火焰:“烛炬成灰,其光不灭。地府存亡,非我等小吏可断。但只要一息尚存,总要做该做之事。守好阵法,炼好法器,便是尽责。” 他的话语平淡,却有一种在注定悲剧中坚守职责的悲壮。
铁叟重重一拍大腿:“没错!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把自己的活儿干好就行!林客卿,你身负异禀,是福是祸难说,但既然阎君看重你,你便好生运用这份力量,或许……真能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这话带着几分江湖气,却也透着朴素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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