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阁里静得只剩灰尘飘落的声儿。
陌尘坐在积了层薄灰的木案前,指尖捏着支秃毛笔,对着张皱巴巴的宣纸。
墨早就干了,他也不蘸,就在那儿悬着,眼神空茫茫的,不知落向虚空何处。
过了半晌,他忽然嗤笑一声,手腕动了。那笔尖明明枯涩,落在纸上却游龙走蛇,墨色淋漓,字字句句透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忘忧赋
今尔忡忡,祈天寒而煖荑,祷四序以宁心。
远岫有君,川岳为形。
思若飞蓬,飘渺无极。
忡忡复忡忡,触管辄生棘。
或曰性本冰炭,或道质禀玄霜。
欲效野鹤游,柙锁困麒麟。
泪凝鲛珠,前尘何堪溯洄?
中宵月皎,叆叇蔽空,星斗尽隐,穹窿俱冥。
忘忧兮忘忧,明堂在北首;
偏窃南柯一枕休。
幽径锁重门,问津者何求?
写完,他随手把秃笔一扔,那墨团子“啪”地砸在“忘忧”二字上,糊成一团乌糟。
他也不恼,反倒像是得了趣,又抽了张新纸,慢悠悠开始画。
画远山,山脊起伏的线条勾着勾着,就成了某人挺直的鼻梁。
画流水,水波潋滟的纹路描着描着,就变成了某人含笑的唇角。
画孤松,松针嶙峋的枝桠点着点着,竟幻化成那人宽阔的肩膀轮廓。
“啧。” 陌尘盯着画纸上那张挥之不去的脸,笔尖悬在半空,终于不耐烦地扔开。
他向后一靠,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抬手揉了揉眉心,对着空寂的阁子自言自语,声音带着点荒诞的自嘲:
“魔怔了么?公仪尘……”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像在念个笑话:
“活了数万年,两具分身也修炼了一万三千多年,头一遭被个小辈捅了心窝子,没死透,倒像是被下了蛊?”
他指尖无意识敲着染了墨渍的案沿,那点墨迹晕开,像块丑陋的疤。
“爱?” 他嗤笑出声,眼神却有点飘:
“本座这双手,翻过万载红尘,点化过顽石,也掐灭过星辰,独独没沾过这玩意儿……”
他顿了顿,盯着自己沾着墨迹和些许干涸血痕不知是谁的的指尖,忽然又低低笑起来,笑声在空阁里荡着,有点渗人:“也罢。
横竖是个死局里的活子儿……拿他试一回真心又何妨?
正好瞧瞧这小子,有没有那份根骨,承得住本座的善恶道。”
几日昏沉。
阁子里散落着更多画废的纸团,墨迹斑斑。陌尘那身胜雪的白袍早被染得东一块西一块,像打翻了砚台。
一头银发也只用根褪色的旧发带胡乱绑着,几缕碎发垂落,沾了墨,黏在颊边。
他伏在案上,最后一笔落下,将一本墨迹未干的薄册“啪”地合拢。
封皮上几个狂草大字力透纸背:《君笙栽培纪要》。
“累煞……” 他咕哝一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册子也懒得收进储物空间,就那么随手往怀里一塞。
“小阿笙那么顽固不化,要是他听不进去怎么办。”
也顾不得满手墨污,更不管身下是冷硬的竹榻还是散乱的画稿,身子一歪,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哎,好犯愁呀。要是他承不住善恶道也承不住弑杀道,入了魔,这不打自己的脸吗?到时候不但他出不去,承诺也无效,师妹不会到梦里刁难我吧!”
银发散开,沾染着墨与尘,几缕贴在苍白的额角,摇了摇头,翻了个身。
“这两道也只能在这边有用,出了这里,可就不被认可。看样子还是要好好教他做人做事,教他正经的修炼。”
阁内彻底陷入死寂。
只有他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和案头那盏将熄未熄的烛火,偶尔爆出一两点细微的火星。
疯劲褪去,只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连他自己也未曾深究的、尘埃落定般的空茫。
“也不知本座分身在人界干什么。”陌尘翻了身说道又睡了过去。
人界血煞门比武场。
血煞门阴森的比武场,血腥气混合着尘土味。
陌尘手持月银剑,剑尖斜指地面,白衣在肃杀的风中微扬。
他脸上再无半分温润笑意,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潭,声音更是淬了冰:
“最后一遍,交出乐乐。
否则,血煞门,今日除名。”
“哟呵!”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穿着血色皮甲的血煞门弟子排众而出,咧着嘴,露出黄牙,眼神贪婪地在陌尘身上扫视:
“都说幽兰居的公子尘是朵娇花,没想到还是朵带刺的。
这脾气,老子喜欢。” 他舔了舔嘴唇,语气淫邪。
“刀疤师兄,拿下他。
今晚兄弟们开荤。”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同样穿着血煞服饰的瘦高个弟子搓着手,兴奋地叫嚣。
“就是就是,瞧那腰细的,不知道在榻上扭起来浪叫是什么光景。” 另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毛的壮汉弟子嘿嘿怪笑,引得周围一片猥琐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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