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君笙还在缝补那件洗得发白的玄色衣袍。
针脚游走间衣袖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蚕在春夜里啃食桑叶。
陌尘支着下巴看他睫毛垂落的弧度,恍然发觉自己已能数清他每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没想到阿笙还会缝补衣袍。”
檐下风铃第十次染上霜花时,君笙总会在卯时三刻掀开灶台上的粗陶盖:“我会做的还有更多,成婚后小尘儿都会看见的。”
粟米粥的甜香裹着水雾漫过门槛,陌尘闭着眼都能摸到竹筷摆放的方位,左边那支永远朝着东南,恰如君笙束发时青玉簪偏斜的角度:“吃饭了,整天躺在床榻上,让别人瞧见,又要说我欺负你。”
陌尘起身:“阿笙,怪会打趣我,难道没有欺负吗?”
君笙:“是夫君不好,请小尘儿责罚。”
陌尘看他作揖恭敬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阿笙,要是我们能一起这样走下去该多好,可惜……”
君笙拉过他的手:“小尘儿喜欢这样的生活?”
陌尘:“嗯,细水长流,真实自在。”
君笙:“我们不出去了,就待在这里。”
陌尘抱住他:“这样不对,是我让你入魔的,就应该让我结束这一切。”
君笙:“小尘儿想做什么?”
陌尘:“放心,我会救你,会对你负责到底。”
他起身望着外面,笑的轻松:“要是以前我们也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与你打赌,我总是输家。这次也是我输了。
不管是善恶道还是弑杀道,终究不是正道,要是这一切能够结束,下辈子再相遇,你可愿意跟随我重新修炼,阿笙,会吗?”
君笙:“我会。
小尘儿会再次嫁给我吗?”
陌尘的心里第一次憧憬。
要是有机会,一定嫁。
后山溪涧涨过六十次春潮,陌尘腕间还留着被芦苇划破的伤痕。
君笙采药时总用绸布裹住他指尖,可草药汁到底是渗进了掌心,在月夜里泛着幽蓝的光:“小尘儿的皮肤真白,真嫩,连芦苇也能伤你。”
陌尘:“别这样说我,不自在。”
君笙:“害羞了,我们都睡在一起一百年了,按人界说法,算不算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那些光影交织的夜晚,药碾子滚动的声响与虫鸣声相和,总在陌尘数到第七颗星辰时戛然而止:“对了,阿笙……”
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此刻炭盆里未燃尽的银骨炭正吐出最后一缕青烟,陌尘盯着君笙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白发:“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崩溃,不能再任由他自作主张。”
铜镜里映出那人将碎发别到耳后的手势,与初见那日分毫不差。
窗纸透进的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陌尘清楚的看见了缠绕在他们命运上的丝线。
那是十年间每个晨昏里炊烟织就的茧,裹着药香与墨痕,此刻正被天光寸寸灼断。
这日两人像往常一样吃着午饭,几口下去,望着边上的陌尘欲言又止的样子。
君笙侧过脸,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垂在桌上的手慢慢攥紧起来:“小尘儿有话同我讲?”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无人知晓他心中怎样拼尽全力抗争,逼迫自己不要说出口,却还是忍不住询问着:“阿笙,为何这具身体没有一丝神力?”
心跳声在耳边回荡,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筷子落地声,君笙回复他:“小尘儿想要神力出去?果然这种日子容易过腻,无聊了是吗?”
陌尘解释着:“没有过腻,只是这里终究不是真实的,我们不可以自欺欺人,都清醒点好吗?”
他一只手紧紧攥住陌尘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你还是想出去?出去就能回到从前?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你出去?”
陌尘握紧他的手掌:“你在逃避现实,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任吗?躲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他的情绪崩溃,连同三千幻境也一起出现坍塌现象。
“就这样随我一起沉沦美好生活不好吗?既然进来了又为何着急出去?你不是说救我吗?”君笙反问。
陌尘停顿了一会,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本意是来找寂暝的,他被你杀死了,你知道吗?”
“寂暝,又是寂暝,既然心里想的是他,为何还要我对你负责?”君笙勃然大怒。
陌尘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着,他相信自己能够解释清楚的:“你不想负责,你说的话我都信,我说的话你记得吗?
阿笙这不一样,他是……”
还没等话说完,君笙就打断他:“你不是说能帮我吗?帮我就跟我留在幻境里一直待下去?
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能宁心静气。”
陌尘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们现在是相互救赎的救命稻草,他不能刺激他,他要帮他,可是怎么帮?
他双手环抱着君笙,看见他抱着头靠在竹墙壁上,精神恍惚,心里的绞痛像被蚂蚁咬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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