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使的旌节尚未温热,杨延昭便已感受到了权力巅峰之下的暗流汹涌。总揽河北军政,意味着他不仅要面对前方的辽军铁骑,更要应对来自后方朝堂、乃至军中的无形冷箭。
“东守西攻”的战略方略已定,东路诸将在李继隆、范廷召的统领下,开始依托城池,构筑防线,与耶律休哥主力陷入僵持。而杨延昭则亲率西路主力,包括诸位兄长麾下的兵马以及焦赞的跳荡营、星火营等精锐,悄然向耶律斜轸盘踞的区域运动,意图寻机决战。
然而,大军未动,麻烦已至。
首先发难的,是粮草。河北东西路宣抚使司行文各州,催调军粮,然而应者寥寥。不是推脱府库空虚,便是路途艰难,运输迟缓。张皓整理出的文书显示,几个关键的产粮州郡长官,皆与潘美旧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宣抚,定州、祁州、保州三地,应调粮草十万石,至今仅到位不足两万,且多为陈粮。”张皓面色凝重地汇报,“押粮官言语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杨延昭目光冰冷:“看来,有人是想让我这宣抚使,无米下锅啊。”
他当即以宣抚使名义,连发三道措辞严厉的檄文,直言若三日内粮草不能足额运抵前线,便以贻误军机论处,相关官吏,无论品级,一律锁拿问罪!同时,他密令孟良的“谛听司”,暗中搜集这些官吏贪腐、渎职的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高压之下,粮草运输终于有所改善,但那股无形的阻力,已然让杨延昭感受到了掣肘之痛。
更凶险的,则来自军中。
这一日,杨延昭正在与几位兄长推演沙盘,商议进兵路线,亲卫都指挥使、七郎杨延嗣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六哥!气死我了!”杨延嗣满脸愤懑,“我按你吩咐,巡查各营,发现飞狐营都指挥使韩匡嗣,那老小子竟敢克扣军饷,中饱私囊!麾下士卒怨声载道!我去质问他,他竟敢阴阳怪气,说什么‘杨宣抚年轻,不知军中疾苦,我等也是为将士们着想’!我差点没忍住一刀劈了他!”
韩匡嗣?杨延昭记得此人,资历颇老,曾是潘美部将,后被编入西路军。
“七弟,稍安勿躁。”杨延昭按住冲动的弟弟,眼中寒光闪烁,“他这是试探,想看我的反应。”
若严惩,恐寒了部分老将之心,被指责不能容人;若轻纵,则军纪荡然,威信扫地。
“杨洪。”杨延昭唤道。
“在!”
“你持我令牌,带一队亲兵,即刻前往飞狐营,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将韩匡嗣拿下!不必审问,直接以‘贪墨军饷,动摇军心’之罪,革去军职,杖责八十,押送后方辎重营充当苦役!其空缺,由副将暂代。”
“是!”杨洪领命而去。
雷厉风行,毫不容情!杨延昭要用韩匡嗣的人头,来立威,来告诉所有人,无论资历深浅,背景如何,在他麾下,触犯军纪,绝无宽贷!
处理完韩匡嗣,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深夜,负责监控军内部的“锐眼司”主管、四哥杨延辉,匆匆而来,脸色极其难看。
“六弟,出事了。”杨延辉压低声音,“我们监控的那个刘文裕(原潘美旧部,驻守莫州),他麾下的一支辎重队,三日前‘意外’遭遇辽军游骑,全军覆没,但……但我们的人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递上一枚残破的、沾染了血污的腰牌,以及几支造型奇特的箭簇。
腰牌是宋军制式,但上面刻画的编号,却属于一支本应驻守在数百里外的部队!而那箭簇,分明是辽国皮室军专用的破甲锥!
杨延昭拿起那箭簇,手指摩挲着冰冷的箭锋,眼神锐利如刀。
“刘文裕……他这不是通敌,他这是……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杨延辉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那支辎重队,恐怕根本不是遭遇辽军,而是被他派人假扮辽军截杀!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甚至可能……是想将通敌的罪名,引到我们这边!这腰牌,就是‘证据’!”
好毒的计策!若真让他得逞,杨延昭不仅后院起火,甚至可能被扣上勾结辽军、杀害同袍的罪名!
“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拉下马了。”杨延昭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极的表现。“潘美虽倒,其党羽仍在兴风作浪,甚至……可能得到了朝中某些人的默许。”
他沉吟片刻,对杨延辉道:“四哥,此事你处理得很好。这些‘证据’,暂时封存,不要声张。加强对刘文裕及其党羽的监控,我要知道,他接下来还想做什么,以及……他背后,还有谁!”
“明白!”
杨延辉退下后,杨延昭独自坐在帐中,烛火将他年轻却已显刚毅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内有粮草掣肘,军中将官阳奉阴违,甚至阴谋构陷;外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两大强敌虎视眈眈。这宣抚使的位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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