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更不能任由两位大佬针锋相对、气氛凝滞。
那不是成熟的表现,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与立场。
于是,他轻轻一笑,将杯中残酒抿净,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寻常饭局中的小小涟漪。
他可是沙瑞金的兄长,而沙瑞金一向称呼他为“李哥”。
这种场合下,祁同伟还能说什么呢?
若要和高育良联手去对付沙瑞金?那简直等于自寻死路,连怎么倒台的都不会明白。
此刻,祁同伟的反应最真实,也最为妥当——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应对了。
高育良听罢,笑着举起酒杯致意。
一饮而尽——这是祁同伟递来的台阶,他欣然接受,顺势收场。
而另一边的沙瑞金,脸上同样带着温和笑意,望着祁同伟,端起酒杯缓缓开口:
“是啊,当年大风厂那件事,如果没有你从中周旋,达康怕是也难以收场。
功劳簿上,少不了你一笔。
不过这功劳……
我如今能给你的实在不多。
这样吧,敬你一杯酒,当作奖赏如何?
我看你早就馋这酒了,多喝些。
咱们都上了年纪,好东西就让给你们年轻人了。”
此时的沙瑞金,顺着祁同伟的话头轻轻一带,便将大风厂的责任悄然推到了李达康肩上。
毕竟事发时主事的是李达康,又不是他沙瑞金本人。
这般处理,合情合理,无人可挑出错处。
高育良看在眼里,越发觉得祁同伟顺眼。
这份机敏与分寸,绝非后天训练可得,而是骨子里的本能。
他的态度,恰恰映射出整个立场的走向。
沙瑞金自然心领神会,怎会不悦?
而一直静观其变的李常务,嘴角悄然浮起一丝笑意。
沙瑞金是他的人,如今高育良竟还敢如此行事,哪怕李常务再沉得住气,内心也不免泛起波澜。
他终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是凡人一个。
既然是人,就有亲近疏远之分,眼下这局势,亲疏立判。
他望着高育良的目光里,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冷意,随即自己斟了一杯酒,拿起杯子,细细端详着,忽然道:
“看着这瓶茅台,我想起一部老剧来。
《大明王朝》里的嘉靖帝,拿五十年陈酿泡脚,可我们这些后人,却把同样的酒当成稀世珍品。
这部戏,是我这些年来最喜欢的,可惜真正读懂的人太少。
若真能参透其中意味,在这官场上,何处不能通行无阻?同伟,你知道我最欣赏剧中哪个角色吗?”
祁同伟闻言,一脸茫然。
这类典故,他确实所知有限。
而李常务的目光,则有意无意地落在熟稔明史的高育良身上。
片刻沉默后,高育良沉声道:
“翰林院编修,那个不知世故的愣头青——高翰文。”
李常务一听,顿时朗声大笑,比起刚才与祁同伟玩笑时的笑,这次更为开怀,甚至带了几分讥诮。
“高省掌,你怎么偏偏喜欢他?
莫非只因你们同姓‘高’?还是另有深意?
你可还记得剧中,小阁老是怎么骂他的?
‘一个商人玩腻的妓女,你还当宝似的娶进门,高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听说你精研明史,这段台词,应该不会陌生吧?高省掌。”
话音落下,仿佛一支穿越时空的利箭,直击高育良面门。
祁同伟眉梢微动,心中震动。
这话背后的信息量太重了——小凤的事,不正是如此?
而高育良面色未改,但望向李常务的眼神,已悄然转冷。
关于高育良与高小凤的关系,上层几位核心人物早有耳闻。
到了他们这个层级,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风吹草动,皆入档案。
高育良的底细,早已记录在案,清清楚楚。
体制对高级干部的掌握,远比外界想象得更深、更细。
因此,李常务这一番话,分明是敲打,是警告,再明显不过。
此时多说无益,唯有亮出对方的软肋,才能让他闭嘴。
在汉东这片棋局中,若无高育良配合,即便有沙瑞金坐镇,李常务的布局也无法顺畅推进。
道理就这么简单。
所以现在,必须压住高育良的气焰,否则局面随时可能失控。
可即便话说到这份上,高育良仍毫不退缩,直视前方,淡淡回应:
“我敬重高翰文,是因为他的风骨。
他本以严党门生入仕,但在历练之中,逐渐看清了严党的偏执与荒谬。”
断然割舍,哪怕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贬为平民,也甘之如饴。
至于那些私德琐事,又何足挂齿?
艺伎又如何?终究是血肉之躯。
比起一个人的立身之道,这些不过是尘埃浮沫。
您说是不是啊,李常务?”
此刻,李常务心里只浮现出两个字:高手。
他万万没想到,高育良竟能从这样一个角度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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