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谁呀?”
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从破旧的木屋内传出,像枯枝划过砂纸,听得何太叔心头一颤。他站在门外,手指微微蜷缩,竟有些踌躇。
脚步声迟缓地靠近,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门槛内。她身上的衣袍早已褪色,袖口磨得发白,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残布。
何太叔怔住了。
——这是燕姑?
数十年前那个泼辣张扬、敢指着修士鼻子骂的美妇人,如今竟已苍老如枯木。她的眼睛浑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眼前站着一个穿青色长袍的男子,但修士的气息却骗不了人。
燕姑的身子下意识地矮了几分,嗓音低哑而谨慎:“老妇人不知仙长大驾光临,恕罪……”
她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某种苦涩,“可是……我那孽障惹恼了仙长?若是如此,老妇代他向您赔罪。”
她微微侧身,让开一条路,干枯的手指紧紧攥着拐杖,指节泛白。
“家中贫寒,没有灵石灵物……仙长若不嫌弃,看上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她的声音里透着卑微,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麻木。
何太叔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当年那个叉着腰,怒目圆睁,骂得他们到处逃的燕姑,如今竟连抬头直视他的勇气都没了。
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也磨尽了她的锋芒。
燕姑,是我,何太叔。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遥远的时光里传来。
站在院中的燕姑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她攥紧了手中的竹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何……前辈?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何太叔的心口。
他记得太清楚了。
数十年前,王束站在山门外,也是这般恭敬地低头,喊他何前辈。那时的语气里带着讨好,带着算计,也带着一丝不甘。
而现在,同样的称呼从燕姑口中说出,却只剩下卑微与疏离。
何太叔的喉咙发紧,沉默了片刻,才重重地了一声。
燕姑听到他的回应,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恍惚,像是看到了某个不该出现的旧梦。她连忙侧身,颤巍巍地伸手示意:何前辈,请进……
何太叔踏入小院,目光扫过四周。
——破败的木栅栏歪斜地立着,几株野草从缝隙里钻出;墙角堆着几块碎裂的瓦片,显然屋顶早已漏雨;院中央那张木凳缺了一条腿,用石块垫着,勉强能坐人。
他沉默地坐下,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
燕姑拄着竹杖,匆匆进屋,不一会儿端出一套粗陶茶具。茶杯边缘有细微的裂痕,茶壶的壶嘴缺了一角。
她倒茶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水溅出几滴,在她手背上留下红痕,她却恍若未觉。
何前辈,您别介意……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一点粗茶,您……您将就着喝。
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枯瘦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像是生怕他嫌弃。
何太叔接过茶杯,指腹摩挲着杯壁粗糙的裂痕。茶水温热,却烫不进他心里。
他仰头一饮而尽。
——苦。
不是灵茶的清苦回甘,而是陈年粗茶的涩苦,混着陶土的味道,像一把沙子哽在喉头。
他放下茶杯,看向局促不安的燕姑,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头的问题:
王道友呢?
燕姑的身体猛地僵住。
何太叔的声音沉了下去:还有,数十年前,我给过王道友一大袋灵石。他的目光扫过破败的院落,你们……怎么会过成这样?
燕姑的嘴唇颤抖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浮起一层水光。
——答案,或许比何太叔想象的还要残酷。
何前辈,我家夫君......十年前就过世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何太叔头顶。他看见燕姑的嘴唇在颤抖,干裂的唇纹间渗出丝丝血珠,却还在艰难地蠕动着,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当时我想通知前辈您......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您不在城中,听闻是参加人妖大战去了......
何太叔的指尖突然传来一声,碎裂声——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将粗陶茶杯捏出了一道裂痕。茶水顺着缝隙渗出,打湿了他的袖口,可他却浑然不觉。
王束......死了?
这个曾经与他共饮灵酒、论道修行的故人,竟已化作黄土十年?何太叔的瞳孔剧烈收缩,眼前忽然浮现出王束最后一次来找他时的模样——那个总是带着狡黠笑容的修士,搓着手向他讨要灵石时眼中闪烁的精光。
至于这灵石......
燕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老妇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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