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邸。
深藏于西市繁华街巷之后,高墙森严。
这里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珍异宝随处可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名贵的熏香,却也透着一股暴发户般的浮躁和压抑。
书房内,一名文士正静静坐着,听燕王盛先成把朝堂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这人正是燕王倚重的首席幕僚,费名。
他约莫四十岁年纪,凳下三缕长须,面容清瘦,眼神平静,一边听一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上的茶盏,仿佛朝堂上的惊涛骇浪与他毫无干系。
盛先成说过,一把扯下束发的金冠,随意扔在铺着雪狐皮的软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兴奋和挥之不去的志得意满。
“先生,今日父皇在朝堂之上,对我擅自回京之事,提都没提!非但没提,反而对太子百般敲打!”
他说出自己最开心的一点,语气还有些激动。
“殿下稍安勿躁。”
费名声音平稳,仿佛心中没有一点波澜:“陛下的心思,深如渊海。不提,未必是默许,或许只是时机未至,或是有更重要的考量。”
“还能有什么考量?”
盛先成不以为然,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步:“父皇分明是对太子失望透顶!那个废物,懦弱无能,连个江湖教派的女子都不敢接手,凭什么占据东宫?”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声音也高了起来:“父皇如今重伤未愈,朝廷又内忧外患,正是需要有力皇子站出来稳定大局的时候!他不对我回京之事加以斥责,岂不正是一种暗示?一种默许?”
说到此处,他又评价了一下最有竞争力的几位皇子:“老二野心勃勃,可惜是个莽夫!老五整日里装神弄鬼,心思阴沉得让人不舒服……至于老三那个书呆子,根本不值一提!”
费名抬起眼皮,看了盛先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这位主子的志大才疏和过度乐观,他早已深知。
“殿下……”
他缓缓放下茶盏:“陛下今日之举,意在试探太子,亦在搅动朝局,观察各方反应。将千年旧案抛出,乃是一步险棋,亦是一步乱棋。朝堂如今看似风波暂平,实则水下暗流汹涌,下一步走向,难以预料。在此关头,陛下绝不会轻易表露属意何人。”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更何况,殿下未经宣召,私自返京,乃是违背祖制之举。陛下此刻不提,或许是顾念父子之情,或许是另有深意,但绝非认可。若殿下此时行为出格,授人以柄,一旦陛下秋后算账,或是被其他皇子抓住攻讦,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冷静的分析如同冷水浇头,让盛先成发热的头脑稍微降温了些。他停下脚步,眉头皱起,脸上露出烦躁之色:“那依先生之见,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干等着?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借着探病的名目回到京都,怎甘心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等,自然是要等的。但等,并非无所作为。”
费名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乱局之中,方有可乘之机。陛下今日已亲手将水搅浑,我等只需……顺势而为,或许便能于浑水之中,摸得大鱼。”
“如何顺势而为?”盛先成急忙追问。
费名眼中掠过一丝冷光:“殿下可知,当下之局,最关键者为何?”
“自然是父皇的态度!”
“是,也不是。”费名轻轻摇头:“陛下态度固然重要,但有一人的存在,却是所有变数的根基,也是当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只要他还在其位,名分大义便在他手,许多事情便师出无名,许多墙头草便会继续观望。”
盛先成愣了一下,随即瞳孔微缩,失声道:“先生是说……太子?”
“正是。”费名语气森然:“太子虽庸懦,却占着嫡长名分,是法定的储君。只要他一日是太子,殿下与其他几位皇子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争’,名不正言不顺。唯有他……不在了,东宫之位空悬,这盘棋,才能真正活起来。届时,诸位皇子各凭本事,陛下……也不得不重新考量。”
盛先成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砰砰狂跳,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怕隔墙有耳。
弑兄篡位!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但从未像此刻这般,被如此直白、如此冷静地剖开在他面前。
“先生……此事……此事太过凶险!”
他声音有些发干:“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况且东宫守卫森严,太子即便再不受待见,也是储君,身边岂能没有高手护卫?如何能得手?”
“谁说要殿下亲自动手?”费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更何必非要强攻东宫,行那刺客之举?”
他站起身,走到盛先成身边,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太子之位,如今已是风口浪尖。陛下今日之问,看似为难,实则是将太子架在火上烤。清平教这块骨头,太子啃不下,自然会有人想啃,也会有人……不想让他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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