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福被吓得魂飞魄散，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他知道，自己那句“一片孝心”的口头禅，今天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可他心里也委屈啊，满朝文武都这么说，怎么就他一个人挨骂。

御书房内，楚威的咆哮渐渐变成了低沉的嘶吼，最后化为无力的喘息。

他瘫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殿顶的藻井，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忽然想起了楚休之前送来的那些“礼物”。

指头山，是警告他不要妄动。

黄金马桶，是羞辱他搞不定敌人。

连发弩，是展示他拥有的武力。

而这一次，是一颗敌国主将的头颅。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

这是一份血淋淋的战书，一份实力的证明。

他觉得楚休在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告诉他：

“父皇，你看，这天下，我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

“你，也一样。”

楚威打了个寒颤，一股尿意涌了上来。

他强行忍住，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他完了。

他这个皇帝，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一个被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

“赏……朕还得赏他……”

楚威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朕还得夸他孝顺，夸他能干……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回荡，听得王德福毛骨悚然。

……

与这之前半个时辰。

京城，城南，烟花柳巷云集之地。

整个京城最大的青楼，幽兰阁后院地下三丈之处。

幽冥殿如巨兽匍匐，隐藏在这里。

殿内篝火吞吐幽蓝焰舌，将四壁百鬼石雕映成晃动的魍魉。

寒气凝成黑岩上的露珠，缓慢滑过夜叉獠牙，坠入石缝时发出冰针般的碎响。

殿内只有火舌舔舐木柴的噼啪声，如某种黑暗的梦呓。

中央石台被四名幽灵死士拱卫着。

石台上，一块黑布勾勒出人形，正是在镇北堡牺牲的幽灵。

幽七带回来了九十九名幽灵，还有同样从北疆撤回的一百名幽灵。

连带幽七在内的两百人，皆身披玄甲，腰悬横刀，整齐划一地分列两旁，静默无声。

他们的面具之下，不再是毫无波动的死寂，而是一种压抑着的、滚烫的情绪。

楚休一袭黑衣，站在石台前。

他没有戴面具，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悲伤，也无怜悯。

他只是伸出手，缓缓揭开了那块黑布。

战死的幽灵，面容安详。

致命伤在咽喉，是被陈庆之临死反扑所杀。

楚休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温柔道：“他叫什么。”

幽七上前一步，低声回应：

“回殿下，他叫李二牛，代号‘灵侍三十七’。”

楚休微微颔首。

他转过身，看向石台后方，大殿正中央。

那里，根据楚休的要求，立起了一块高达丈许的巨大黑色石碑，通体光滑，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楚休从一旁拿起早已备好的刻刀与铁锤。

他踏上搭好的梯子，同石碑比肩。

随后深吸一口气，将刻刀的尖端抵在碑面上。

“当！”

第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所有幽灵的身体，都随着这一声锤响，微微一震。

他们看着他们的主人，那个让他们吃饱穿暖，教了他们一身本事，给了他们新生的主人，正亲手为他们的同伴，刻下不朽的功勋。

“当！”

“当！”

“当！”

锤击声富有节奏地响起，石屑纷飞。

楚休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锤都用尽全力，每一刀都刻得极深。

很快，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出现在石碑的最顶端。

【英灵碑】

紧接着，他在下面刻下了第一行字。

【灵侍三十七，李二牛，于大周镇北堡，斩首大周镇北将军陈庆之之役，阵亡。】

没有多余的粉饰，只有最简单直白的记述。

但就是这行字，让在场所有幽灵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看着那冰冷的石碑，却感觉有一团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死亡，不再是虚无的终点。

而是化为永恒的刻痕，被他们的神，亲手铭记。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刻完字，楚休扔下锤子和刻刀，转身面对着一百九十九名幽灵。

“将他火化，骨灰送入英灵阁。”

“另外，查询其可有家人，送黄金百两，良田百亩。其父母，幽冥殿养其终老。”

楚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在每一个幽灵的心头。

黄金百两？良田百亩？

甚至……能让家人在这乱世安身立命？

他们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曾经是有过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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