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得指尖发颤,从怀中摸出张浸过桐油的麻纸——这是院主定下的传讯符,只需写上事由从门缝塞进去,院主见了必会遣人开门。阿瑶咬着炭笔匆匆画下“瑶归晚,乞开门”五字,纸角还沾了点袖口的泥,刚塞进门缝,正厅的唱词忽然高了些,压得她的呼求没了声息。
冷风卷着碎雪钻进领口,阿瑶正盯着门内的烛影发呆,侧门忽然“吱呀”错开条缝。同院的青黛探出头,眉梢凝着忧色:“快进来,我刚听见你叩门,院主那边……戏正到紧处呢。”
阿瑶刚跨进门槛,忽然像被抽了骨头般软下去,手里的绣样“哗啦”散在地上。青黛忙伸手扶她,却见阿瑶的指尖死死攥着片深青锦缎,锦缎边缘凝着点暗红,在烛火下泛着滞涩的光——那不是院里的料子,倒像是西市胡商卖的波斯锦。
“你怎么了?”青黛的声音发紧。阿瑶张了张嘴,喉咙里只挤出细碎的气音,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厅的方向,瞳孔里映着摇曳的烛火,竟像是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浑身僵得连指尖都动不了了。
而正厅里,皮影戏的锣鼓声还在响,院主的笑声混在里头,透过雕花窗棂飘出来,落在阿瑶僵冷的脸上,竟比门外的雪还要寒。
青黛忙将阿瑶拖到廊下的暗影里,指尖触到那片波斯锦时,只觉冰凉黏腻——方才烛火太暗没看清,此刻借着廊下挂着的气死风灯才发现,那暗红竟不是染的色,是早已凝住的血!血渍边缘还缠着根极细的银线,线头上缀着半颗碎玉,青黛的心猛地一沉——这碎玉是上月失踪的绣工阿珠常戴的,当时院主说她偷了坊里的金线跑了,怎么会缠在阿瑶带回来的锦缎上?
“阿瑶,你看着我!”青黛攥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她的脉门上,只觉脉象乱得像团缠麻,“阿珠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这锦缎……是哪儿来的?”
阿瑶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正厅的雕花窗。青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恰好见院主从窗内探了探头,手里把玩着个赤金酒壶,脸上的笑比方才更盛,可那双眼睛却没看戏台,反倒直勾勾往廊下扫来。青黛慌忙将阿瑶往柱子后藏,指尖刚碰到阿瑶的衣襟,竟摸出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崇业坊胡记”四个字,边缘还沾着点黑灰,像是从火里捡出来的。
崇业坊的胡记?那不是上月走水的胡商铺子吗?当时官府说烧得干干净净,连掌柜的尸体都没找着,怎么会有木牌在阿瑶身上?
正厅的皮影戏忽然停了,院主的声音隔着风飘过来:“青黛,方才是不是你开的侧门?外头冷,怎么不进来暖着?”
青黛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刚要应声,怀里的阿瑶忽然猛地挣扎起来,指着正厅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吐出三个字:“灯……灭了。”
青黛抬头一看,正厅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大半,只剩戏台旁两盏残灯,将皮影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竟像是个个吊在半空的人影。更骇人的是,戏台后忽然传来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是院里人的软底鞋,倒像是胡商常穿的皮靴,踩在青砖上“噔噔”响,每一声都敲在青黛的心上。
院主的笑声又响了,可这次却没了暖意:“青黛,把人带进来吧——既然阿瑶都看见了,躲着也没用。”
青黛抱着阿瑶往后缩,却见侧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两个穿黑衫的汉子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弯刀,刀身上还沾着点未干的血。阿瑶“哇”地哭出声,死死抓住青黛的袖子:“他们……他们杀了胡掌柜!那锦缎……是胡掌柜身上的!”
风忽然大了,廊下的气死风灯“啪”地灭了一盏,剩下的那盏灯影里,正厅的门缓缓打开,院主站在门内,手里的赤金酒壶不知何时换成了柄匕首,匕首尖上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竟与波斯锦上的血一模一样。
静安院余诡·红烛疑影
腊月初八,平康坊东头的刘宅挂遍了红绸,鼓乐声裹着雪粒子飘出半条街——刘海柱今日大婚。这刘押司原是京兆府的捕快,因破了几桩小案升了职,娶的是坊里织锦铺的苏家娘子,按理说该是桩全坊称羡的喜事,可青黛扶着阿瑶跨进刘宅门槛时,总觉那满院红烛烧得有些刺眼。
阿瑶的身子还没大好,被暖阁里的熏香一呛,忍不住咳了两声。青黛忙替她拢了拢披风,眼角却瞥见新娘苏娘子头上的金步摇——那步摇的坠角竟嵌着半颗碎玉,玉色青白,边缘还留着道细痕,与上月从阿瑶锦缎上摘下的、属于阿珠的碎玉一模一样!
“你看那玉……”青黛的声音压得极低,阿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色“唰”地白了,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恰在此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青黛回头,竟见院主穿着一身朱红贺服,手里捧着匹流光溢彩的波斯锦,笑着走进来:“刘押司大喜,某特来送份薄礼——这锦是西市新到的货,给新人做床幔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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