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洗漱后,两所房子仿佛约好了一般,先后陷入了夜晚特有的沉寂之中。
阿芝和老黄一前一后走进卧室。由于老两口尚未离开,他们不得不继续维持这表面夫妻的戏码,共享这间不再亲密的卧室。今夜,老黄显得格外“自觉”,几乎可称得上是殷勤地抢先一步打开柜门,掏出备用的被褥,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忙乱。“阿芝,你睡床,我今晚还睡这里”,他声音有些发干,没敢多看阿芝一眼,就背过身去,迅速地铺展被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慌张。他生怕多一秒的迟疑都会引来阿芝的开口,怕她冷静地叫出他的名字,要和他“谈一谈”。
阿芝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走到床边躺下,翻身背对着他。
黑暗中,他们各自僵硬地躺着,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打破了这脆弱的寂静,惊动了对方。窗外细微的风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反而更衬得房内的空气凝滞如胶。
老黄紧闭着双眼,眼皮却止不住地轻颤。他全身的感官都紧绷着,竖着耳朵捕捉身后床上每一丝最细微的动静——被褥的摩擦声、轻轻的呼吸声……任何一点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以为阿芝就要转身发难。他的心悬在半空,那份害怕被质问、害怕摊牌的慌张,让他连脚趾都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今夜的地铺,更像一道无声却深刻的鸿沟,横亘在她与老黄之间。它划开的不仅是物理的距离,更是将他们彻底隔进了两个再不相通的世界。
阿芝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目光仿佛要穿透模糊的天花板,看进更深的虚无里去。思绪如潮,无声却汹涌地淹没过来。
叶童那双含泪的眼睛、那个带着颤抖的拥抱,此刻无比真切地浮现在她脑海里。那份毫不掩饰的爱与在乎,让她心房最柔软的地方泛起细密的疼,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愧疚。而老黄昨夜的举动——那张精心设计的照片,像一声尖锐的号角,不仅宣告了他早已洞悉她与叶童的关系,更暴露了他危险的企图:他妄想撬开裂缝,甚至挽回一段早已彻底逝去的时光。
“这婚姻,早已只剩一具空壳了……”阿芝在心底发出一声荒凉的苦笑。一纸婚书,几份法律文书,捆绑着财产与社会关系的体面,竟成了老黄内心那片虚假希望的温床。他那不愿放手的执念,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过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些藤蔓迟早会刺伤叶童,玷污她们之间那般纯粹而勇敢的感情,也会让她自己日日夜夜背负着“婚内背叛”的沉重枷锁,承受无声的道德鞭挞。
“是不是因为我始终没有坚决地提出离婚,才给了他这种错误的暗示和期待?”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见了某种可能。也许,真的需要一个彻底的了断。不是撕破脸的决裂,而是一种既能护住孩子不受风波波及,又能彻底熄灭老黄所有幻想、保全所有人最后体面的方式。否则,以老黄固执甚至偏激的性子,若被逼到绝境,很难说他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到那时,她和叶童小心翼翼、苦心经营的一切事业与声名,都可能在这场风暴中摇摇欲坠。
“我自己可以跌入尘埃,粉身碎骨也无所谓,”想到这里,阿芝的心猛地一缩,泛起尖锐的刺痛,“但叶童绝不能……”叶童是那样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星辰,她天生就该站在璀璨之处,她的才华应该被更多人看见,她的前途理应铺满鲜花与光芒。“我绝不能……成为那个亲手摧毁她的人。”
一声极轻、极缓的叹息,从她唇间溢出,消散在凝重的黑暗里。“等老人走了吧……”她默默地想,仿佛在对着自己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必须找一个时间,和他彻底地、清楚地谈一次了。”这个决定带来了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仿佛一块悬宕已久的巨石终于落下,尽管砸得生疼,却也带来了一种近乎解脱的坚定。
老黄这边:
地板的寒意坚硬地渗过那层薄薄的褥子,清晰地烙在老黄的脊背和四肢上。他全身僵硬地躺着,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均匀,生怕一丝轻微的动弹便会暴露自己仍旧醒着的事实。
“她去厕所……绝不可能那么久。”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钻进心里,反复噬咬。黑暗中,他眼前浮现出阿芝回来时的样子——她眉间那抹强撑的郁结不见了,眼神也不再紧绷,甚至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柔软。“她是去见了叶童,” 他几乎能断定,“他们一定已经和好了。”
这个认知带来一阵无声却剧烈的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他的心脏。她们的和解,意味着横亘其中的猜疑已然消散,而阿芝的注意力、还有那份被欺骗的怒火……必将毫厘不差地转向他——这个真正在背后拨弄是非的始作俑者。她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恐怕不只是愤怒,更有鄙夷和怜悯,仿佛在审视一个用尽卑鄙手段、却依旧可怜可悲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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