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这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山谷,在民国二十九年的这个秋日,彻底沦为了一座血肉磨坊。
自昨日午后遭遇伏击起,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就未曾有一刻停歇。日军凭借绝对的地利和火力优势,向被压缩在狭窄谷地里的第十九支队主力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炮弹像犁地一样将山谷的每一寸泥土反复翻起,机枪的火舌昼夜不停地舔舐着任何可能藏身的角落。
陈宇的部队被分割成了大小不等的七八块,各自依托着岩石、弹坑和倒下的树木残骸甚至战友的尸体,进行着绝望而顽强的抵抗。指挥体系早已被打乱,各部的建制模糊不清,战士们往往是自发地聚集在还能发声的军官或者老兵身边,用血肉之躯抵挡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夜幕降临,非但没有带来喘息,反而让战斗进入了更加惨烈的阶段。照明弹不时升空,将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随即而来的便是更精准的射击和手榴弹投掷。双方士兵在刺眼的白光和紧随其后的黑暗中反复绞杀,刺刀的碰撞声、濒死的惨嚎声、怒吼声与爆炸声交织,谱写着地狱的乐章。
陈宇身边最初聚集了近百人,包括他的特务排、部分支队部人员以及被打散后汇拢过来的士兵。他们占据了一处稍高的石坎,成了日军重点攻击的目标之一。一整夜的激战,石坎前堆满了日军的尸体,但陈宇身边的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作为陈宇卫兵的明远为了推开陈宇,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整个胸膛都被炸烂了。几个年轻的参谋军官拿着步枪填补缺口,没等到天亮就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支队长!子弹不多了!”一个满脸烟尘的连长猫着腰冲到陈宇身边,声音嘶哑。
“从鬼子尸体上捡!节约弹药,放近了再打!”陈宇的声音同样沙哑,他手中的驳壳枪枪管已经烫得握不住,只能用布裹着。他的军装被荆棘划得破烂,左臂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已经凝固。
在另一块被包围的区域,周云翔的情况更为艰难。他身边最初只有三大队队部和不到两个排的兵力,其中还包括几名非战斗身份的浙西特委化名进入三大队联络、学习的干部。他们被压制在一个低洼地带,三面受敌,背后是陡峭的石壁。
“周大队长!东面顶不住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班长滚爬过来。
周云翔一把将他推到安全的岩石后,吼道:“顶不住也要顶!告诉同志们,就是死,也要面朝着鬼子死!”他抄起一支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对身边几位特委干部惨然一笑:“诸位,连累你们了。本想带你们看看我们怎么打鬼子,没想到……要一起在这殉国了。”
一位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特委干部扶了扶碎裂的镜片,平静地说:“周大队长何出此言?抗日救国,何处不是战场?能与诸位勇士并肩杀敌,死得其所!”说着,他也捡起一支步枪,动作虽然生疏,眼神却无比坚定。
这一夜,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用生命在换取。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山谷内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不是战斗结束,而是双方都在极度的疲惫和巨大的伤亡下,暂时无力发起新的攻势。晨光熹微中,山谷的惨状触目惊心。焦黑的土地,碎裂的岩石,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鲜血将泥土浸染成了暗红色,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陈宇环顾四周,心在滴血。还能站着的战士不足一半,个个带伤,弹药几乎告罄。绝望的气氛,如同山谷中的晨雾,弥漫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就在这时,日军阵地上传来了用生硬汉语的喊话声:
“第十九支队的官兵们!你们已经被皇军重重包围!继续抵抗,只有死路一条!陈宇支队长,皇军欣赏你的才能,只要放下武器,保证你和你部下们的生命安全!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随着喊话,一个穿着忠义救国军旧军装、点头哈腰的身影,在一个举着白旗的日军士兵陪同下,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掩体。
陈宇定睛一看,竟是原来七支队的一个副参谋长,姓王,早在半年前就传闻投敌了。
“陈支队长!别打了!都是中国人,何苦呢?”王姓叛徒扯着嗓子喊道,“皇军说话算话!你看看你们还剩多少人?再打下去,兄弟们可就都死绝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呸!”陈宇身边一个伤兵愤怒地啐了一口。
陈宇眼神冰冷,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驳壳枪。那叛徒见势不妙,转身想跑。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清晨短暂的宁静。叛徒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陈宇放下枪,对着日军阵地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小鬼子听着!我第十九支队,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兵!想要老子的命,就拿你们狗命来换!”
劝降失败,日军短暂的沉默后,更猛烈的进攻开始了。显然,他们失去了耐心,决心在午前彻底解决战斗。炮火准备后,成群的日军士兵端着刺刀,嚎叫着发起了冲锋。最后的白刃战在各个孤立阵地上同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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